葛小伦的声音很淡漠，像是评论七点档的电视节目的好坏，完全没有自己所说的消息到底有多惊世骇俗的自觉。
大厅的众人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安静，只有果木燃烧的噼啪声和联合国行星防卫理事会主席伽尔宁沉重的呼吸声。
和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罗辑，以及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的庄颜不同，他有足够的政治修养以及科学素质，他知道这些事情的严重性。
甚至如果这次对话的任意一部分被人知道，那对人类文明带来的都是巨大的灾难。
但是，为什么罗辑还要邀请自己来这里呢？仅仅是为了这里需要一个有身份的观众？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样的人物不要太多，那是为了借自己的影响力将事情告诉联合国的其他国家？
伽尔宁主席身上的气质从刚开始对罗辑的从容，到知道罗辑捕捉智子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以及现在的迷茫，优雅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已经再难以保持。
难道，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伽尔宁又一次的震惊的看着罗辑平静的笑容，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惧与震撼在他的内心世界充斥着，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最后只剩下恐惧带来的尊重。
葛小伦注意到了伽尔宁变化的神态，他沉重的呼吸和快速跳动的心脏无一不是在显示着他的慌张。
与此同时的三体世界，巨量复杂的消息不断在三体世界的最高领导人之间传播着。
得益于独特的生理结构，三体人的信息传播速度极快，这也导致了当巨量信息传来的时候，他们传播之时也带着巨量携带自己思考的东西。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知道黑暗森林法则，知道曲率引擎，知道黑域，知道三体世界的信息，有强大的手段，还自称是神，他真的是神吗？
那如果他说的是假的呢？如果他只是一个获得了高级文明道具的骗子呢？
他说的是不是全是假的，或者他说的多少是真的呢？
对于这种事情的判断在三体最高领导人之间以指数级增长着，直到三体元首开口了。
“保持静默，现在，这里只允许有一种声音。”
迅速的静默开始蔓延。
“科学执政官，从现在开始，只有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其他所有人都要保持静默。”
“是，元首。”
“曲率引擎的研究进展如何了，是否会出现他所说的黑域现象。”
“报告元首，您知道的，我们世界的科技是匀速进展的，最近几十年这样的技术已经可以在实验室里实现了，他所说的黑域现象确实会伴随光速航信的时候出现。”
“而根据我们的研究，黑域确实会降低光的传播速度。我们也在最新的报告里提出过，对于未来的舰队，一定要在距离我们世界一光年外才开始光速航信的议案，不然未来的舰队将会被困死在我们的母星。”
“那他说的是真的了？”
“不一定，元首，无论是曲率引擎，还是将太阳系用黑域围住，这都将会是巨大的工程，以人类世界的水平是绝对做不到的。”
“如果他插手呢？”
“可是，他说过不会插手我们世界与地球人类之间的事情。”
“所以你是同意交流了？”
“元首，我是一名科学家，我不对此负责，如果可以，请允许军事执政官开口。”
“我同意你的建议，军事执政官，表达出你的想法。”
“是，元首。我不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元首，他拥有可以摧毁我们文明的能力，如果需要，刚才也许就是我们世界余生最后一个白天。所以他的说法我们应该好好考虑。但是人类的思想还是十分危险的，我们是否需要将这些信息交给eto，让他们帮忙判断。”
“不需要，eto的人类是地球人类中的极端份子，他们的思想只会更加偏激，这些信息我们内部消化，但是我们和地球文明之间的交流可能会需要他们。”
“还有，对于地球科学的封锁是否要继续。”
从军事执政官开始发言就一直保持缄默的科学执政官突然打断道：“元首，地球文明的威胁已经就在眼前了，如果一直保持封锁，他们也许会对我们保持敌意。”
军事执政官却难得的没有辩驳科学执政官的话：“可是如果放开对他们世界的科学封锁，他们的世界技术爆炸，对于我们将会是毁灭性的灾难。”
元首没有理会二人的意见：“命令智子，继续封锁地球的科学。”
“元首，这…”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对文明最有利的做法。”
军事执政官对元首问道：“那对地球文明在三体世界的传播，是否还要继续遏制。”
元首的态度突然有些落寞，他站在了三体文明的顶端，他拥有无限的权利，但同时，属于他的责任也是无可匹敌的，尤其是在突然发现地球文明，地球文明突然出现难以理解的存在的时候，这些是历代三体世界从未有过的事情。
三体人的下一代会继承来自父辈的部分知识，对于过去的问题，来自遗传的智慧都可以解决，但是面对这些前所未有的问题，三体元首罕见的有些迷茫。
“先停下来吧，停下来试试。”
他史无前例的萧条，对于自己文明的命运有些难以控制，突兀地，他想到了罗辑最后露出的那个笑容，他面对自己文明的时候也是这种想法吗？
他突然有些想更了解罗辑了。
元首的思绪只出现了一瞬间，他又缓缓开口了：“最后一个问题，祂所说的重启宇宙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是一个奇妙的问题。
明明前面的问题都可以很快接受，但是面对他提出的最后一点，就连元首自己都有些难以理解了。
难道真的存在不在乎自己文明延续的文明吗？
三体人刻在基因里的延续无法让他理解高等文明的所作所为，他无法理解，就像是很多地球人无法理解三体人对延续文明的渴望。
一种名为好奇的情绪在三体元首心中出现，并且在三体最高领导人之间快速传播着，这也许就是他们这个纪元文明所缺少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