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女人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下外面的动静，接着转身向那个板瘦的男孩。
“你这就把他一个人留在里面了？”
男孩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我亲眼看着少爷把药吃了。”
“可我这心，还是不踏实…”胖女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手轻拍自己的胸口：“你再把药清点一下。”
“妈！”男孩不满的说道：“少爷刚睡我就点过一遍了！”
女人沉默的喝一口水：“我知道，你再点一遍。”
男孩撅着嘴，把药箱重重的放在门口的鞋柜上：“真是麻烦，小姐这么厌恶少爷，当初就不要生下来。”
“这是你该想的事吗？”胖女人斜了男孩一眼：“点药，别让我说第三遍。”
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男孩一言不发的提上药箱坐到胖女人的旁边。
“怎么比以前多了几种？”胖女人仔细的盯着，小眼睛里透着紧张。
“啊，这个。”男孩点了点多出的瓶子：“最近少爷有些气喘。”
“这药越吃越多。”女人语气里透出几分慌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应该…没有那么快。”男孩对死亡还没有什么概念，望着药箱的表情掺杂着畏惧。他很喜欢那个安静漂亮的弟弟，在这个死寂的建筑里，他是唯一的同龄人。
“一定要让小姐和韩舅好好商量一下退路。”妇人没有在意男孩的变化，她实在是怕死，怕的厉害。虽然那地狱一样的场景已经过去了六年，但天边的红光早已刻进骨髓。白磷弹爆炸的光亮每每夜晚都会折磨她的神经。
她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自家的小姐怀上了罪魁祸首的骨血，他们才应为这最卑贱的方式活在远离故土的异国他乡，如果那孽障死去，他的疯子父亲便一定会无所顾忌的开始他的报复。
不能死啊，太苦了。
“什么退路？妈妈，少爷现在的状态肯定还能再活个几年的。”一直得不到回应的男孩再次问。
“认真点药！”女人毫不留情的打了下男孩的头，又自顾自的站起来，焦躁不安的在原地打转，嘴里碎碎念着：“那个疯子逼的太紧……”
“那个疯子，疯子！”
声音逐渐高亢，变成歇斯底里的咆哮。
战争带走了家人，爱人，朋友，早就杀死了妇人。最后把她也变成怪物，变成疯狂求生的麻木的躯壳。“
妈妈，你不要自己吓自己。”男孩早已习惯，撇撇嘴。
“那个疯子为了抢回自己的儿子什么都干的出来！”女人红着眼睛：“那疯子是要吃人的！”
“妈。”男孩草草把药箱合上：“我出去玩了。”
妇人没有管他，扯着头发，嘴里的音调时高时低，也不知道是在咒骂些什么。男孩出去带上门，看到正对面的门开着，少爷正蹲在地上玩手里的白色小球。
“呀！”男孩看到他蹲在房间外面惊讶的轻呼一声，又赶紧压低声音去拉他：“快回去！快回去。被看到你在外面我会挨打的。”
少爷顺利的被拉起来，男孩着急的把他往房间里面推。稍用力，对方恍惚一下，往地板上栽，手里的小球也脱手，蹦蹦跳跳的滚下楼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男孩紧张的回头望望，房间里妇人的叫骂声越来越大应该是没有听到。男孩没管倒在地上的少爷，扭头飞快的下楼去捡越滚越远的小球。少爷在地上蜷缩了一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爬起来。高居临下的看着捡到球的男孩，又侧耳听妇人的咆哮，面上的神色似懂非懂。
“他明明不喜欢这个玩具啊。”男孩熟悉少爷病态的安静，把球塞到自己的包里：“快回去吧，我妈看到会打死我的。”
他起身回过头，眼前确是空无一人。
他吓得腿一软，也顾不上什么手忙脚乱的爬上楼梯，往房间里面望过去，地毯上，椅子上没有。
他又赶紧冲进房间，小床上也没用。他大脑几乎空白了，耳边母亲的咆哮声化作记忆里的一拳一掌落在他身上。
他怕的嘴都发白，能去哪里？能去哪里呢！
妇人没有声嘶力竭多久就累了，跪坐在地上抚摸着地板，剧烈的喘着气。身后传来的声音也没有让她从过去的阴影中回过神来。
“水。”妇人往地上栽，又直起来，再往左歪。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歪倒在一面挂着十字的墙前面。气息尚且不平，依旧断断续的念叨着祷告词。
少爷睁着漂亮的眼睛望着她臃肿的背影，听到她念的告词歪了歪头。
他并不呆傻，相反的异常聪明，对照着房间中几版不同译本的圣经，他听得懂妇人混着几国语言含糊不清的祷告。
作为回应，他在妇人身后张开了手臂，做出书中插画里的动作，代表神宽恕了妇人的罪孽。而在这之后，少爷想了想，她该去往天国了。
妇人稍稍回笼了神志，扶着墙站起来双腿因为之前的撕心裂肺而发软。她回过头，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咚的一声膝盖发麻，但是她好像毫无察觉，依旧瞪着眼睛，粗重的喘着气。
“你，你怎么！”她害怕到颤抖，不敢直视少爷鲜红的瞳孔，但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的从地上爬起来。
“畜生！恶魔！谁让你出来的！谁让你出来的！”
少爷随着她的脚步往后退，脸上木木的，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被辱骂的愤怒。最后他靠在门上，被妇人抓起来。
少爷望着妇人暴怒狰狞的脸，探出手来用力抱住了妇人的脖颈。妇人要推他，突然听到了耳边幼童低低的啜泣声，妇人便僵住了。
少爷稚嫩的哭声断断续续，但他从未开口说过话，声调干涩奇怪。女人比起男人多出了一个子宫的感情，妇人听着幼儿的啼哭，陷入了沉默。
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对一个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弱小生命，她很自然的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就像人们在市场里不忍动手，便叫别人帮助自己宰杀一般的虚伪慈悲。
这源自子宫本能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妇人正要把少爷扯开，她颈后突然传出钻心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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