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险起见，王腾没有耍聪明，更没有犯犟劲，老老实实按照墓碑上的提示，跪在蒲团上叩首千遍。
千遍刚过，墓室正中的棺椁自然打开，一道人形虚影从中升腾而起，如一阵风似的，忽而凑近王腾。
“汝何名？”
“弟子王腾，拜见师尊！”
“哈哈，好！”须发皆白的老者满脸褶子，“今日喜得关门亲传，也不枉为师死后一番精心布置。”
这道虚影，为药王死后残留的武道真念，是一品武道境界之上的武者，进一步凝练武道真意，并将心念寄托其上，进阶得来的神异手段。
哪怕身死，武道真念依旧可存，且无论记忆、性格、意识等，都与生前一般无二，足以算成第二条命。
但让王腾惊诧的，是药王身死之后，武道真意竟能保存这长时间。
“乖徒儿无需烦忧，为师的真念能保存如此长时间，可不是用了妖邪手段。”
药王漂浮在半空中，捋着三尺长的白胡子，看出了王腾心思，笑着与他解释。
“为师全靠了一株宝药，这才可以真念相对永存，等到乖徒儿你。”
“师尊，是弟子瞎想了。”
“哎，不必如此，人之常情罢了。”药王虚影摆摆手，虚扶一下王腾，“起来吧，让为师好好看看。”
王腾此刻无比乖巧，没了嚣张跋扈，纯良、懂事、眼神清澈而又愚蠢，药王越看越喜欢。
是一位人品才情俱佳的好徒弟！
“不错，不错。”药王连连点头，“模样周正，乍一看正气凛然，再细看又果敢坚毅，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为师这传承，非你莫属。”
“师尊谬赞了。”
“也不算谬赞。”药王低垂下眼眸，“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为师考考你可好？”
王腾躬身行礼，“全凭师尊安排。”
药王点点头，虚影宽大的袖口一甩一卷，王腾身子猛地僵住，意识陷入混沌之中。
等意识重新恢复，周遭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变成冰天雪地的样子，王腾不再是公子哥，成了一位小胳膊小腿的乞儿。
“这是……”
王腾嘴巴微张，说话前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可开口之后却是忘了，不只是名字，过往种种也是如此。
环顾周围漫天风雪，王腾上下颌打架，双手抱着胳膊，蜷缩起身子，哆嗦着往前走。
反观药王真念，此刻则在外默默观察。以快放十倍、甚至是百倍的速度，看完了王腾失去记忆，从零重新开始的人生。
很精彩。
从一介快冻死的乞儿，没放过任何一个可成长的机会，最后为雄霸一方的枭雄，单论这份心智而言，已经算得人中龙凤。
只是……
药王皱起眉，“虽然有情有义，富贵不忘本，可行事手段太过酷烈，但凡遭遇到威胁，他是一点不念旧情，也不觉得人命重要，说杀就杀了……”
低头琢磨一会儿，药王决定再试一试。
意识幻境中，王腾此刻意气风发，身边有众多护卫簇拥，骑着赤焰马踏过倒塌的城墙，对周围战争过后的血与火视若无睹。
他眼里只有自己的霸业！
但还未完全收获胜利的喜悦，王腾又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场景再度转换。
“我刚才不是……我刚才在做什么来着？”
王腾过往的记忆再次被药王动用手段屏蔽，又一次的从零开始了一段人生。
这次比上次要好，不再是乞儿开局，摇身一变成为富商独子，自小吃穿不愁，成长环境优渥。
但在一侧静静观看王腾新一段人生的药王，眉头皱的更深。
“对待忠心之人，吾之劣徒倒也极为舍得，给造化、护周全、让其善终。
可对待敌人和无关紧要之人……还是太过狠辣，甚至跟随他许久的老人，不管有无难言之隐，只要不是一条心，或预感要背叛，他能杀得鸡犬不留毫不念旧情。”
药王揪着胡子陷入深思之中，一不小心力气用多了揪下来几根。
待手中多出的胡须化为元炁消散之际，药王终是回过神来。
“吾之劣徒有枭雄之姿，虽未来恐遭祸患众叛亲离，但他性格谨慎又喜防患于未然，倒也有雄霸一方的可能。”
王腾在意识幻境中的狠辣表现，药王一开始是有打退堂鼓的，觉得自己一身传承所托非人，王腾每每都会祸乱苍生。
事实确实如此，王腾经历两次意识幻境，两次都做了一模一样的选择。
待实力足够，他便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顾苍生死活，从南杀到北，再从东征服到西，无辜殒命之人何止千万。
可等开拓的地盘纳入麾下，王腾又懂得怀柔安抚，种种举措也是利国利民，倒也不是一味地酷烈对人。
“罢了！”
药王长叹一声，“这劣徒虽不是憨厚纯良之人，但只要意见、目的不与他出现分歧，倒也勉强算是重情重义。”
有了决定，药王撤去意识幻境，真念虚影晃动一下，暗淡了少许。
“你这劣徒，可知道在意识幻境中做了什么？”
王腾回神，幻境中的记忆纷至沓来。
微微躬身行礼，他朗声回答：“师尊，弟子两度争霸天下，并成功打下偌大基业。”
“你可知死了多少人？”
“世道本就如此，且一将功成万骨枯，若为后世开太平，就需要如此。”
“混账！”药王吹鼻子瞪眼，拂袖甩在王腾身上，“要是为师阻你，你是否也将为师杀了？”
“望师尊不要阻我。”
“你真杀？！”
“真杀。”
“哈哈、哈哈哈！”药王被王腾给气笑了，声音渐冷，“汝要欺师灭祖否？！”
怒斥声中夹带了真念攻击，直抵王腾灵台深处，震得他意识连连颤动，瞬间口鼻溢血，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师尊，您若赐下传承，定是认同我之行事手段，又何谈阻我。”王腾不卑不亢，“既然师尊不阻我，弟子又怎会欺师灭祖？”
“那我要是不传你呢？”
“没有恩泽传承，又怎来师徒之情？”王腾眸光渐冷，藏于袖中的手捏着两块玉佩，这是王建安留给他的保命和杀敌之物。
没了身体，只留真念存世的药王，无论攻击还是防御，绝不可能还是生前水准，滑落两个大境界甚至更多实属正常。
王腾丝毫不惧，再次躬身行礼，“杨前辈，你若不赐传承，小子只能自取，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药王仰头大笑，笑声阵阵引来音波徐徐，墓室尘土无风自起，周围石壁淅淅索索碎石滚落。
“你这劣徒，当真气煞吾也！”药王笑声止歇，没了之前的冰冷言语。
他轻哼一声。
“哼，你这劣徒根性如此，为师自然不费心思阻你、劝你，但你行事狠辣霸道，未来必遭反噬。”
药王转过身去，“但你遭不遭反噬是你自己行事之因，却不是我传承之故，既是得我传承，汝必当在死前完成我之遗愿，你可省的？”
“师尊在上，弟子省的！”
“起来吧，你这劣徒也不是诚心行礼，我见了心烦。”
背着双手招呼王腾一声，药王微抬着头陷入回忆，“腾儿，你可知为师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不等王腾回答，他紧接着又道，“想来你也不知，为师便好好与你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