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李青莲给予确认的回答。
谢长歌不由沉默下来。
对于如今他所生存的这个世道，几乎没有人能比谢长歌更有发言权了。
他原本真的就只是一个平凡的乡野少年，有着自己的希望和梦想，渴望凭借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渴望拥有自己的人生。
但是妖魔的突然入侵打碎了这一切的幻梦，如果不是那位好友身份特殊，有大能庇佑，自己万难活下来。
而这才不过是苦难的开始。
妖气入体，无药可救，他无法在人类世界中生存，只能自我放逐自生自灭。
然而他就是在这种绝境中艰难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更是几乎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反抗道路。
但即使这样，越来越强烈的妖气侵蚀，就好像一条在脖颈上越收越紧的绞索，他还是无可避免地迎接那条他最无法接受的道理——穷尽一生的反抗，但是最终依旧会化作没有理智的可怕妖物，亲手粉碎自己之前所守护的一切。
但是，谢长歌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说真要评价如今的这个世道，那么最好的评价就是——一个即使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都会受到惩罚的世道。
“我不喜欢这个世道。”谢长歌低声说道。
李青莲笑了起来：“嗯，我也不喜欢呢。”
“其实，自从苏醒之后，我一直都在观察这个世界的天道，而最终，我只得到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谢长歌下意识问道。
他感觉自己口中有些发干，但是还是想要听到李青莲的答案。
“归根到底，这个世界的天道本身就是扭曲错误的。”李青莲平静说道。
“师尊你在说些什么？”谢长歌惊讶说道。
“字面意思，这个世界的天道，是被后天破坏所扭曲的天道，我观察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处处都是这样被修改的痕迹，如果说最初的天道应该是大道至简，纯洁无瑕的话，那么如今这个世界的天道，是一个倾向于混乱无序，制造纷争与苦难的天道。”李青莲向着谢长歌解释说道。
谢长歌有点不想承认李青莲所说的话，但是仔细一想，似乎确实是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的天道并不保护人类，甚至它不保护任何存在。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但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并不是这样完全冰冷无情的存在。
它似乎，在有意地鼓励混乱的产生，有意地制造悲剧的生成。
只有这样，才会取乐某些更不可思议不可名状的伟大存在。
“从小处讲，妖魔与人类对立，以人为食。”李青莲叹了口气：“但是明明这个世界有着许多远远超越常人力量的修行者，如果修行者齐心协力，那么这些妖魔又怎么可能有遁形之地？”
“你知道为什么吗？”李青莲问道。
“因为那些修行者一心求道，对于凡俗之事无心挂念。”谢长歌下意识地说道。
这确实也是常人所理解的原因，因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根本就不在意凡人的死活，他们的处境，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不打搅自己得道飞升就好。
“非也，非也。”李青莲叹了口气：“因为本质上，仙人在豢养妖魔。”
“之前我问过别人，问她妖魔能不能渡劫成仙，得到的回答却是，因为天道限制，妖魔无法渡劫，渡劫则形神俱灭。”
“也就是说，妖魔修行虽然有着诸多先天优势，但是却没有办法修行成仙，至多也不过是妖圣。”
“由此来看，如果仙人想要惩罚妖魔，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事实上，在人世间，你几乎看不到仙人行走的痕迹，我这儿这位剑仙算是一个例外，但是就是从她身上，我才看到了更多让我感到不高兴的事情。”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李青莲看着谢长歌。
“为什么人世间会有镇妖司的存在？”
“不是因为世俗皇朝不希望妖魔做大，而做出的抵御措施吗？“谢长歌下意识说道。
很多东西都是下意识的事情。
比如为什么仙人不下界击杀妖魔，为什么人间会建立镇妖司来斩杀妖魔。
“凡人无法与妖魔对抗，而镇妖司想要与妖魔对抗，就要传承相应的修行之法，等于是将修行之道以某种方式传给人类。”李青莲向谢长歌解释说道：“很有趣，但是却并不有趣。”
“因为镇妖司之法，究竟源自何处？是来自于民间奇能异士？还是说来自于那些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仙人们？”
谢长歌不由沉默下来。
他见过周云卿，也知道周云卿所使用的诸多法术都来源于仙法，甚至说周云卿自己就有一位仙人老师。
而周云卿也就依靠着这一手仙术传承，连带着自己给她挣下的妖魔功业，最终才能够年纪轻轻登上总兵之位。
所以，说镇妖司就是仙人布置，也无可厚非。
“我们来从头捋起。”李青莲看着谢长歌说道：“首先，妖魔食人修行，并且，妖魔的能力远强于普通人类，人类无法抗衡妖魔对吧。”
“是的。”谢长歌点头。
妖魔相对于常人，确实有着碾压级别的优势。
“所以正常情况下，妖魔会很快将人类吞噬殆尽，或者说专门建立城市，圈养人类以饱口腹之欲。”李青莲继续说道。
“但是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因为随着妖魔肆虐，很快就有了镇妖司的产生，他们负责对抗妖魔这种人类天敌。”
“是的。”谢长歌确认道，到这里逻辑都很顺畅，没有什么问题。
“据我所知，事实上前朝与妖魔之间的战争一直都处于优势，否则也不会主动与妖魔展开秋风原决战。”李青莲继续说道：“但是结果确实人类联军大败特败，大周王朝因此覆灭，而妖族反而没有乘胜追击，扩大领土，同样也开始休养生息。”
“而继承的大魏王朝，则开始实行姑息的绥靖政策，再也不考虑一鼓作气消灭妖魔，反而在尝试与妖魔达成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
“即——默认妖魔可以入境食人的事实。”
“你说对吗？”李青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