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古时候是越国的土地,无彊伐楚失败后,楚国并没有对越国王室斩尽杀绝。
各族子弟在长江以南称君称王,老实地朝楚国进贡称臣。
其中无彊长子在建立闽越国,次子欧阳蹄建立东瓯国。
秦灭楚后,嬴政派屠睢发卒五十万大军进攻百越,第一年就平定了闽越和东瓯,设置闽中郡。
不过此时这两国名义上的国君仍然是勾践的后代驺安朱与驺无诸,历史上直到任嚣和赵佗在四年后彻底平定岭南,嬴政才削去两人王号,降为君长。
而会稽郡以南,相邻的就是东瓯。
此前在被屠睢平定后这两国不是很安生,时不时地在后面使些小动作,直到屠睢杀死西瓯国君,如今才安稳了一些。
嬴政如果在会稽封一位王,不仅可以压制百越诸国,封在此地的王只要稍微有些进取心,都会将目光放在南方的两个国家身上。
福建两广得益于其地理优势,不论是发展纺织业、造船业,还是建筑业、冶铁业都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
对开发南方十分上心的嬴政不可能会放着这块地盘不用,待到百越彻彻底底归于大秦统治之下,那时他便会将分封于南方的诸王再分封到其他地方去。
这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正如汉景帝削藩,就算嬴政死了,后世的帝王也绝不可能容许帝国的南方有足以威胁帝国力量的存在。
当然,现在扯这些都太远了。
嬴政迁徙天下贵族与富户们入关中,为了本地安稳,却也留下来不少有名望的人,他们与秦灭六国时受赏获得爵位和土地的士兵一起组成了本地新的统治体系。
他们与张良和项氏叔侄这类一心妄图复辟的人不同,对于统治他们的是秦朝也好,还是六国也罢,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成见。
只要能活得下去,谁又会去造反啊?
如今听到始皇帝再度恢复分封,一个个瞬间激动了起来。
越王新封,来到会稽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治理国家得靠谁?
当然是他们了!
相比于窝在吴县当豪强大夫,他们自然更希望在朝堂之上出将入相。
光是名头听起来都不同啊。
郑昌提前将此事告诉他们,相当于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领先他人一步的机会。
衙上坐的好几位心里都打定主意派人去咸阳,只要一得到消息就赶快搞清楚新封越王的喜好,以此博取欢心。
当即有大夫起身捧酒对郑昌感谢道:“多谢大令告知此事,我等将来若有机会侍奉越王,必不会忘记大令的恩情。”
“随口一说而已,兄言重了。”
郑昌摆摆手,心里却很高兴,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越王封国后,他这样大秦的县令可能得不到任用,到时候只能调回中央,与此地再无什么瓜葛。
话虽这么说,两位公子就封,始皇帝重启分封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天下,他只不过拿一个晚上几天大家都能知道的消息提前做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这里,郑昌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转头看向项梁。
后者果不其然双眉紧蹙,与衙上其余人的表现大相径庭。
“夫子……夫子?”
他轻唤两声,才使项梁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大令……抱歉,在下一时失神。”
郑昌摇摇头示意无妨,他探头凑过去,压低声音提醒道:“若是越王封王后,不知夫子将要作何打算?”
项梁苦笑:“还能作何打算?或走或留罢了,我那仇人寻我这么久也找不到我,想必应该是放弃了吧。我之前一直各地流浪,而今不过重回以前的那种日子罢了。”
项梁在吴县混饭吃,对当地扛把子县令自然不可能对自己的过往的某些事多做隐藏,是以郑昌早就知道项梁是因为杀了人,为了躲避仇家才逃到吴县来避难的。
郑昌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我在任时你帮了我许多忙,所以我早已将你视作了朋友,作为朋友,我希望用忠言劝你几句。”
“您说。”
“我记得伱是楚国人,恰好我曾经是韩国人,如我们的故国都被秦国消灭了,时过境迁,秦国一统天下,始皇帝是位雄才大略的君主,过去他似乎有些残暴,但从近来朝廷颁布的政令来看,始皇帝也在改正自己的过错。”
“往日只可追忆,我希望你不要沉湎于对故国的情怀当中,以夫子的才华,哪怕无法在大秦出将入相,在小国成为上卿也是绰绰有余。”
“而今始皇帝分封诸子,以后楚国也有可能恢复,这对你来说是一次机会,若是能得到楚王的信任,不一样能实现你心中的抱负吗?”
他规劝道:“秦兵带甲之士何曾百万?光凭你一人又能做些什么?”
项梁低头不语。
不提始皇帝分封的楚国与他曾经的楚国完全不是一回事。
郑昌也太过小瞧了他心中的志向。
他想要的是推翻这个空前强大的帝国,想要为父复仇,为被秦军杀死的族人复仇!
“唉,我言尽于此吧。”
看出项梁不为自己的建议所动,郑昌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若是你还想留在吴县,你家中的那些人还是趁早处理了为好。”
他意有所指:“我在任时还能为你遮掩一二,等我卸任离开,不管被封为越王的是哪位公子,恐怕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封地上有近百披盔执锐的甲士存在。”
项梁心中一凛,头颅埋得更低,对郑昌深深一揖:“多谢大令提醒。”
议事完后又是酒宴,项梁无心闲聊又归家心切,随意应付两口便告辞离开。
当急匆匆回到家中,看见正百无聊赖拿着本书简阅读的项藉,他急躁的心情却瞬间平复了下来。
是了,自己带着项藉流浪这么久,遇过的挫折和困难数也数不清,如今不过刚刚起步就有些慌了神,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就算离开吴县,也只是从头再来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项藉看到他疑惑道:“今日县令没留你吃酒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项梁拿起几案上的橘子剥下几瓣儿丢入嘴中,平静道:“没什么大事我就先回来了。”
“项藉,收拾东西,我们可能不久就要离开这里了。”
“嗯?”
项藉一楞。
“好。”
他说道,对项梁已经做出的决定他从来不会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