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天。
刘觉民抱臂站在办公室窗前，怔怔看着窗玻璃上的雨点，手中的香烟一口没抽，结成了长长的烟灰。
整个下午，他独自在办公室里，不说话，面无表情缓缓踱步，脑子里只有三个字。
门被轻轻推开：“师傅，有人找你。”
刘觉民蓦然回首，看着进来的李檀溪，和旁边那个比她高半头的婀娜身影。
这女孩很漂亮，妩媚中稚气未脱。
“你哪位？找我有什么事？”
“刘队长，我叫王雪湉，滨海工业大学大一学生，王雪静是我姐姐。”
女孩走近两步，直视刘觉民，嗲嗲的娃娃音却严肃郑重，带有一丝丝颤抖。
“宋继伟是我姐夫。”
刘觉民示意她坐下，自己坐到她对面，漫不经心的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自己叼上一支，另一只自自然然的递给了王雪湉。
王雪湉脸上短暂闪过一丝尴尬，但旋即消失，接烟的动作和刘觉民一样自然。
“说吧。”
“姐夫是我家的恩人，”甫一开口，王雪湉眼圈泛红，“我爸妈去世的早，哥哥不争气，整天吃喝玩乐游手好闲，还嗜赌成性，把我姐给我存的上学的钱都偷去输掉了，我当时还小，家里这么多年都靠我姐姐苦苦支撑，被我哥这么一祸害，我们姐妹俩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好有我姐夫，把他们原打算买车的钱拿出来供我上学，我考来滨海后，宋爷爷很关心我，每个周末都来给我送吃的，怕我钱不够用，还总给我钱。”
接过李檀溪默默递过来的纸巾，拭去泪水，王雪湉继续说：“我为了给姐姐姐夫减轻负担，找了车展模特的兼职，然后。。。然后就认识了、认识了。。。”
“我本以为，自己找到了理想的归宿；我本以为，他是爱我的。可是。。。可是我放假回家时，飞机上一个空姐在向同事炫耀男朋友的照片，我无意中看到她的手机，那人竟然就是、就是。。。”
“我回到滨海，发疯似的要找他算账，可是，他却像蒸发了一样，不见了。。。”
美目之中，愤恨逐渐淤积，王雪湉用纸巾擦了一下眼窝，咬住嘴唇：“他骗了我的感情，那只怪我自己瞎眼，可是他居然是犯罪集团的成员？居然、居然还害死了我姐夫！姐夫牺牲后，姐姐没日没夜的流泪，不吃也不睡，我天天陪在她身边既难过又害怕，姐姐现在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真怕她想不开。还有宋爷爷，那么大年纪了，一下子又老了十几岁，经常背着我们偷偷哭，还不敢哭出声来，看见老人家那个样子，我心里像有把刀在狠狠的扎！”
王雪湉说不下去了，掩面而泣，李檀溪默默坐到旁边搂住她，刘觉民面无表情，只是看着。
王雪湉终于稍微平静了一些：“刘队长，我知道你正在想办法抓他，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如果能帮上忙，刀山火海，我义无反顾！这个坏蛋欺骗我的感情、做伤天害理的事，还杀害我的家人，差点毁了我的家，我和他势不两立！“
刘觉民继续面无表情。
“刘队长，我已经满十八周岁，是个成年人了，我为我做出的决定负责，只要能把那个禽兽抓住，给姐夫报仇，我什么都不怕！“
王雪湉目光坚定看着刘觉民。
刘觉民身子一晃离开沙发，淡淡说：“送她回去。”
说完，径直开门走出了办公室。
送走王雪湉，李檀溪返回支队，推开办公室的门，刘觉民的背影依然伫立在窗前。
“今天是中元节。”
“我下午接上王雪湉之后，陪她一起去拜祭宋队了。”
刘觉民回身望向李檀溪，迎着他的目光，李檀溪缓慢而笃定的点点头。
“把他们都叫过来。”
夜深了，八大队办公室灯光明亮。
“萧庭深有没有可能知道王雪湉和宋队的关系？”
“没有，宋队他们执行特别任务，所有资料都是保密的，尤其亲属的情况更是绝密，除了他们局里几个核心人员，绝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按照现在的形式看，萧庭深不会贸然离开缅北，就算离开也不可能潜入内地，由于林国荣已经暴露，他也不会去香港，所以，这次制定的仍然是个极度冒险的计划：在缅甸，诱捕萧庭深。”
“就算是虎口拔牙，也必须把他抓回来！他跟麦伟杰不一样，是手上有血债、深度参与核心内容的团伙骨干，他归案，3.21就破了一半了！”
刘觉民站回窗前，雨已经不停不休的持续了20个小时，望着路灯下映出的细密雨丝，他似是在轻声自语。
“还有两个小时。。。”
回过身，他语调不高，一字一顿：“计划细节大家集思广益，别怕开脑洞，咱们自己都觉得荒唐的主意，罪犯更觉得荒唐，说不定有意外之喜。还有，行动的代号，就叫——”
“中元计划。”
“你还要去缅北？”
周绪腾的一下从办公桌后弹起。
“我不同意！”
“坐下坐下，堂堂一个大局长，你端庄点儿行不行？”
“少废话，这事儿没商量！张局跟云岭省厅领导沟通过了，抓捕萧庭深他们会想办法。刘觉民，你给我听好了：我绝对不允许青阳分局发生宋队那种事！”
“所以，你甘愿看着3.21永无水落石出之日？”
刘觉民斜乜着她，这个眼神令周绪极不舒服。
“你少阴阳怪气，3.21不是你一个人心里的刺，为了这个案子我也、这个案子我也。。。”
周绪一时气结，说不下去了，刘觉民眼神黯然起来，他一下回想起十一年前那个傍晚，他背着遍体鳞伤的周绪走出那间废旧仓库的情景。
“周局，我希望你支持我的计划。”
“闭嘴！出去！”
刘觉民长叹一声，语气突变。
“小绪，帮帮我，这么多年了，只有你永远都会帮我，对吗？”
诚恳而温暖的话语，瞬间将周绪脑海中二十年的历历往事勾起，泪水夺眶涌出。
“觉民，别怨我，我看到宋队牺牲，真的怕了，我怕你。。。”
“唉——”
刘觉民无奈的把纸巾塞给她。
“怎么官越当越大，人越来越傻呢？从头到尾我告诉过你，我要自己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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