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马齐聚于此,立时将本来就不大的空地,塞得严严实实。
徐百户刚要上前行礼,骑在枣红大马上的人,却率先发难。
“徐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调动禁卫。”
「禁卫,在午门以内当差的锦衣卫。承宫禁、护卫之责。」
那人身着绯色御赐飞鱼袍,也不下马。扬起马鞭,指着徐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徐良平静的弯腰一揖。
起身后,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私自?属下奉命行事,私自一说,不知王千户从何处听来?”
姓王?
于康抬头多瞅了几眼马上之人。
以前他得到的线报中,王振势大之后,赶来京城投奔叔叔王振的有两人,王山和王林。
眼前这位样貌,和他印象中,与王山的描述极为契合
若不出意外,此人就是王山。
王山被徐良不温不火的一句反问,又是当着众锦衣卫校尉的面,顿觉大失颜面。
于是怒而翻身下马,疾步行至徐良面前,和他四目相对。
“好,那你说说,是奉了谁的命?”
徐良后撤一步,再次抱拳行礼。
“属下职责所在,此乃密令,等事情查实之后,王千户自会知道,现在……!”
说到此处,徐良顿了顿,直盯着王山的眼睛。满脸肃穆的说道:“请恕属下无法直言相告。”
“你……”
王山气急,握在手中的马鞭直抖,显然已经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
“两位,两位,都消消气,请听我一言。”
这时,另一方人马中,那位看着一脸和善,像个富家翁一般,胸前绣着云雁补子,绯红圆领官袍的大人,笑着上前,打起了圆场。
哪知王千户却毫不领情。
“锦衣卫的事,还轮不到都察院的人来管,吴佥院来错地方了吧?”
来人乃是都察院四品佥都御史吴煜,也不知为何,竟然是他督领巡城兵马司巡役,来了此处。
王山对吴煜不甚友善,但徐良却恰好相反。
或许是因为官低一级的缘故吧!
三人正要继续交涉,哪知又有一队人马,群声鼓噪而来。
只见为首那人,脸长身长,耳竖牙翻,一双粗眉紧压在两只鼓眼之上,活脱脱一个驴样。只是身上穿的那件上等褐锦制作的绣蟒直裰,却显示出他身份的不一般。
尤其王山在见到此人后,竟是眼神一缩,率先打起了招呼。
“贺掌公,你怎么也来了?”
吴煜见到来人,脸上笑容立时一收,嘴角抖了抖。
此人来头也不小,乃是东厂掌刑千户,名贺喜。
此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算得上是东厂提督太监之下第一人,也是王振心腹中的心腹。
且此人自小便不会笑,配合着他这幅长相,京师中一直有这位贺掌刑,能让稚子孩童止啼的传说。
短短时间,锦衣卫,东厂,巡城兵马司的人全到了。
可见在这座城中,一些消息根本无法封锁,只要稍稍有些风吹草动,都会有许多隐在暗中的眼睛,死死盯着,然后通风报信。
贺喜与王山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也不知两人之间,这一个眼神,究竟传递了什么消息。
总之,贺喜本就阴狠的眼神中,更多了一丝杀机。
只见贺喜指着徐良。
“王千户,这是你锦衣卫的百户?现在一个百户,也可以骑在千户头上了吗?”
“可不是?人家说领了密令,也不知究竟领的谁的密令,我也不敢问。”
两人一唱一和,矛头直指徐良。
贺喜阴仄仄一笑,招了招手。
“来呀!小的们,这里现在由东厂接管。”
说完,看向王山,硬挤出一丝和善:“王千户可有疑义?”
王山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贺掌公想来是奉了内廷的密令,我等在外围配合就行,贺掌公请便。”说完,又瞪向徐良:“还不带着你的人退下。”
徐良环眼一瞪,握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紧。
于康在徐良身后,甚至能感觉到他全身慢慢紧绷,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
这也让于康对这位顶头上司,又一次刷新了认知。
能有如此决绝之心,看来徐百户背后撑腰的靠山,果然只能是那位。
之前倒是来不及调查徐百户身份,只是大略有些猜测。
现在看来,阁老不愧是四朝老臣,手段也依旧老辣。
贺喜不像王山,他是真刀真枪拼杀过的人,一见徐良如此默不作声,身体却已经开始反应,脸上浮起一丝玩味。准备给身后的番役下达命令。
这时,自贺喜来后,就一直退居一边的佥都御史吴煜,又是适逢其会,插言进来。
“各位怕不是搞错了吧?此事合该由我巡城兵马司来管,加之若是真的里边有禁物存放,都察院监察百官,也合该我都察院来料理此事。”
王山大怒:“吴佥院这是要和内廷做对?”
言中威胁之意,就只差直接质问:你真的有胆和王公作对?
吴煜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没什么作对不做对,私藏禁器,事关我大明国本。吴某人即便是不曾穿这身官服,也要问上一问的。更遑论本就是职责所在。”
说到此处,问徐良:“徐百户,吴某人说的可对?”
“句句在理,字字真切。”
“在理个屁,真切个屁,徐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你,吴煜,我看你就是个搅屎棍子。”
王山丝毫不留情面。
吴煜荡开衣袖:
“王千户,请你自重,口中那些污言秽语,这次我就权当没听见。不要忘了,你只是五品,我却是四品。咱们虽然不隶属同一个衙门,但确实都是大明的臣子,我可以不当你是下官,但你却不能将上官当下官看。”
贺喜问道:“姓吴的,你今日铁了心要和东厂做对?”
吴煜冷笑一声:“贺掌公莫不是耳聋?吴某人刚刚说过,事关国本,都察院责无旁贷。”
三人战做一团。
反倒是将徐良晾在一边。
吴煜不愧是御史言官,一人独战二人,丝毫不落下风。
徐良不善言辞,被王山、贺喜相逼,加上官位又比这两位低,确实只有硬来一条路可选。
于康心中不由感叹:这位吴佥院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吴佥院来的时机如此凑巧,不管他出于何种原因,总归他和王山、贺喜不是一体。如此一来,此事就还有余地,不用立即闹得刀兵相向。
此时,距离朱骥等人进去搜查,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却依然毫无音讯传出。
于康心中也有些着急。
若不能快找到那些火器,一切都是白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