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灵子在一片血雾肉雨中翩然落地，七只眼睛立刻盯向那边的辫刃道士。
那道姑须臾身死，这道士如何不明白局势？也顾不得羞辱邹灵巧尸身了，转身便逃。
丰灵子手掌抬起，掌心向前，以食指为准心，瞄了一息。
只听短促的两声爆响，那道士扑地便倒，抽搐了几下，腹部下方和脑门下面都流出鲜血来。
陈吒真符效用已过，再次陷入那站也站不稳的副作用中，只能勉强开口道：
“师尊……”
丰灵子回头看他一眼，一根指节飞出，扎入他肩头。
不过一两息时间，陈吒便感觉好了许多。
抬头看时，丰灵子已经几个指节射向林轻、邹灵感、林二姐等人，又将地上几人轮番看了一眼。
“师尊！邹灵巧她……”
“……没救了。他们很快就会追来。”
“谁？”
陈吒一愣，丰灵子已经扭回头来，一张小口突然张大，如麻布口袋一般，从陈吒头顶笼罩下来。
陈吒根本来不及躲闪，便感觉自己翻滚着，进入到一个温热湿滑的场所。
四周触之柔软，视野一片漆黑，旁边似乎还有一人，正暗自抽泣，哭得伤心。
察觉有人进来，那哭声止住了一息，又继续哭了起来。
陈吒还来不及问，便感觉四周波荡，上面又落下几人来。
“林轻！？”
“吒兄？……”
林轻语气空洞虚弱，全然不似他平日那谦和有礼的模样。
旁边邹灵感问道：
“……这里是？”
“……哎哟……呼……是……是丰灵仙长腹中……”
一旁传来林二姐的声音。
四人惊魂未定，一时竟无人开口。
这接连落下人来，陈吒身旁那人终于止住了抽泣，悠悠开口道：
“此处乃是丰灵子道法‘巨灵宝袋’之中。”
那声音庄重淡雅，却哀伤不胜。
陈吒觉得这声音自己是听过的……
林二姐已经惊呼了起来：
“……灵目仙妃！”
这肉袋中立刻便是一阵骚动，几人都欲要爬起来行礼，只是这袋中湿滑柔软，几人又重伤在身，一番挣扎过后，仍是胡乱挤在一起。
肉袋之外不时传来运动感和震颤。
邹灵感终是年长一些，开口道：
“……仙妃在上，我等乃是林二姐、邹灵感、林轻、陈吒几人……”
陈昊晴道：
“你们进来我便知道了。”
她顿了顿，又道：
“……看来丰全哥没将他玄阵出口放在府内……否则绝不会有空来救你等……”
陈吒道：
“禀仙妃，师尊事前将阵盘交予我带着。”
陈昊晴道：
“你刚才在何处？”
陈吒道：
“在云裳仙居对敌。”
“云裳的家……”陈昊晴似乎思索了一息，道：“……与他自己仙府方向相反。那兴许逃得出去……”
林二姐急忙道：
“仙妃！敢问我姑姑何在？”
邹灵感亦道：
“我家老大人呢？”
陈吒心中有数。林轻是听陈吒讲过猜测的。两人俱是沉默不言。
陈昊晴半晌未答。空气愈发沉重起来。
林二姐轻声道：
“……天目公大人……还有老祖，可还安好？”
邹灵感亦是恐惧无比，颤声道：
“……咱们……咱们千瞳派，如何了？……”
陈昊晴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千瞳派……”
“……已经完了……”
“全完了……呜呜呜呜……”
灵目妃凄惨的哭声中，四人的心也沉入海底，如同这袋内一般漆黑。
再无谁有甚言语。在灵目妃悲凉的哭泣中，安静坐着，等待着。
————
丰灵子早已出了千瞳派地界。
他脚下火焰熊熊，整个人突破了音障，拖着激波一路狂奔。
音爆动静巨大，所经之处，修士百姓，无不抬头望天。
丰灵子飞出不知多远，见四下皆是大山，没有村落，将脚下仙火熄了，改成风遁道法，将动静完全抹消了去，然后调转方向，换个了方位继续飞去。
一路飞行愈发小心。丰灵子降了高度，只在山峰之间，树梢之上矮矮掠过。后来甚至降到树冠之间，蜿蜒曲折，将可能的追兵尽数甩去。
也不知飞了多久，丰灵子终于降下云头，落在一处山间空地上。
只见他拍拍肚子。
“呕——”
嘴巴一张，吐出个人来。
“呕——”
“呕——”
丰灵子大嘴连吐，将腹中几人尽数吐了出来。
最后一个便是灵目妃。
丰灵子事先点了手段，几人在那“巨灵宝袋”中，受了丰灵子道法修补，伤势已经缓解。如今都站起身来，看着周遭寂静的山林，眼中尽是茫然。
丰灵子却又呕了一声，吐出一个肉瘤来。
灵目妃满脸泪痕，将那肉瘤端起，放在旁边山石上。
那肉瘤微微颤动，表面筋膜解开，露出里面物事。
陈吒定睛看去，却是一条手掌大小的肥嫩怪虫。
那怪虫通体浑圆，肉白颜色，外表十分古怪，完全不似陈吒见过的任何虫类。
怪虫扭动了两下，将可能是头的那一端昂了起来。
丰灵子走到跟前。
陈吒注意到，师尊比刚才瘦了许多，远不复平日胖如圆球的模样，似乎只有寻常胖子那么胖了。
丰灵子对准那怪虫，“呕”的一声，吐出一团肥肉般的物事。
那怪虫顿时淹没在那团物质中。只见其中不断涌动，很快，那肥肉般的物质消退下去，其中浮出一张人脸来。
肥肉继续消融缩减，那人脸显露愈多，渐渐露出一个人头，正长在那怪虫背上。
灵目妃便伸出手去，将那人头转了个身，头顶对着丰灵子，下巴朝着山石上。
丰灵子双手保住那人头两颊，再次张开嘴。
那人头也张开嘴来，约有两掌那么大。
“呕——”
丰灵子喉咙再动，从喉咙中再次涌出那肥肉般的物质，源源不断，尽数落入那人头口中。
人头下方迅速生出肉来，将怪虫包裹了，继续往下长去。
长出了脖子，长出了胸腹，长出四肢，长出了手脚……
丰灵子一口吐完，仰头长呼一口气，擦了擦嘴。
陈吒注意到，丰灵子如今已一点肥胖模样都不见了，整个人瘦削无比。
他肥胖的手脚、肚子、脖颈，脸蛋，都已消失不见，皮肤紧贴肌肉骨骼，显得十分单薄。
那满脸的肥肉也都消失了去，只几缕长须仍在，长相精干，竟显得颇为清癯。
配合那宽大的仙袍，如今这模样，才真正称得上是仙风道骨了。
只是七颗眼珠仍在，没了脂肪填补，七颗眼珠在眼皮下鼓鼓囊囊的，看起来颇为怪异。
“恐怕这才是师尊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