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此疑问，也是应当。只因我根本不是‘养阳’……”
陈落平静答道，抬起手臂，临空打了个响指。顿时整个人感觉完全不同了起来：
“……我早已‘换骨’了！”
丰灵子一惊，将两只眼睛都睁开来，七个眼珠一起盯向陈落。
半晌，方才道：
“……你竟瞒了我们多年！”
“这话说的，谁问过我来？”陈落道。
这当然是借口。修为达到盈穴之后，灵觉开启，修士了解别人修为，即是靠灵觉来察视了，像千瞳派这般瞳术精湛的，还可靠瞳术分辨，并无口问的说法。
只是都到了如今，丰灵子自也不会去跟他计较这些。
后面老祖陈福见两人确认了身份，坐在石上，开口问道：
“……陈落，你可救了别人下来？”
这话一出，几人都朝陈落望去，露出期冀的眼神。
陈落道：
“……只救到我家两个小的，并无修士。”
说着，回头喊道：
“你俩出来罢。”
林中便钻出两人来，正是陈典与周隐儿。
两人早先得了陈吒提醒，在屋内躲藏。
所幸陈家较为偏远，并无金丹仙人过来，只来了几个筑基扫荡一番，两人才苟活过来。
过不多久，陈吒便带着周隐儿之父周磐赶来。这周磐也是个小透明，他未随众人进入仙宫，竟也无人发现，或者发觉了也懒得去找他，竟被他躲过了。
四人在陈家宅子见了，都是喟叹不已，也不知这陈宅是否能躲过。陈落几番出去打探，皆是无甚言语。
终于等到丰灵子出逃，他火遁一开，虽自己去得快，追兵去得也快。山上守备顿时一空。
陈落有分神在他身上，早有准备，当即带了三人逃出。
可惜陈落并无丰灵子“巨灵宝袋”这般道法，带了两个凡人小娃，还带着个斗不来法的周磐，实在行动不便。周磐见形势危急，机会转瞬即逝，便叫陈落带两个娃子先逃，自己另想办法。
周隐儿哭泣不已，可也身不由己，被陈落一路带来这边。
两人亦是劳顿不已，强撑着见过众人，便去看陈吒。
这一瞧不打紧，陈典立刻便“咦”了一声。
“……列位仙长，我弟……我弟他好像不太对劲……”
几人注意力都在陈落三人身上，这才去看陈吒。
却见陈吒立在那里，脑袋低垂，竟对周遭这些事情全无反应。
“诶？”
见他这般模样，丰灵子与陈落同时抢上一步，又同时止步。
丰灵子打开眼皮，七只眼球使用过度，已经带了不少血丝，将陈吒看了，开口道：
“……贤弟，你儿他……”
两人瞳术加持下，陈吒体内炁海翻腾不已，几条经脉之中，真炁鼓荡，无数虫须在他体内四处进进出出。
“炁海沸腾，脑电激荡，乃是仙基生发，恰逢情绪猛烈，又遇体魄虚弱……”
陈落冷声答道。
“……妄念生。他入妄了。”
————
陈吒睁眼看向周围。
漆黑的夜空。
燃烧的房屋。
漫街的哭喊。
狰狞的敌修。
“才刚逃出来……”
“……如何又回到了这里？”
陈吒心中烦乱，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海啸般荡漾。
耳中哭喊声，惨叫声，怪笑声，金铁声……此起彼伏，全都交织在一起，吵得两颞发痛。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吒眼中所见，尽是赤红。有的是火，有的是血，有的是衣，有的是仙……
脑袋发胀，疼痛不已。疼得人辨不清方向。
陈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地狱不过如此。
晃悠着走了两步。便见两个影子拦住去路。
“……陈吒~你去哪儿呀？”
“陈吒……来陪我们玩罢……”
浑噩之中，陈吒眯眼看去，却是先前云裳仙居杀人那道士和道姑。
“你们……不是已经死了么……”
“你才死了，陈吒……”
“陈吒，他们都死了，你还不死吗？”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两人如同鬼影一般，在陈吒眼前来回晃荡，时而变大，时而化小，不停嘴地笑着，肆意闹着。
“陈吒——！！”
“你作恶多端，早该死了！！”
两人突然变色，两张脸变得恐怖无比，道术出手，便朝陈吒杀来！
陈吒悚然一惊，一个踉跄，连忙扭身来躲。
那两道人一击不中，消失不见，又见房屋后浮起两尊巨大怪影来。
一个是那蝴蝶仙姑，一个是那蜘蛛仙长。
两人居高临下，一起盯着陈吒，呵呵笑着。
“……哪里来的小娃，这般俊……看得人都流口水了……”
“……是煎炸还是烹煮？抑或是蘸酱生吃呢？”
陈吒只觉得心脏狂跳不已，简直要炸开来。
在那二仙的注视下，自己无处可逃。
只有被吃这一条路途！
惊恐之中，陈吒忽而瞧见二仙背后，漆黑的夜空之中，有四对八只狭长的巨眼。
那眼睛歪歪扭扭，排作两列，只是其中一只，便比二仙加起来还要大上许多倍，占据了半个夜空，难辨远近。
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
“这不对劲……这……这不像是……”
“不像是真实……”
这八只巨眼，陈吒有些印象。
“……是梦里！”
“不，是那段记忆里！”
“这是……那段古怪记忆里的眼睛！”
“这里不是现实！”
陈吒猛然惊醒，再看那二仙时，两人都只是半空中飘荡的影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吒回忆起刚才之事。
炁海的翻腾……
“……这是……”
“……这是炁海造成的！？”
“这是‘堪妄’！？”
陈吒惊悚难言。
“这次……这次却不是上次那般药物造成的幻觉……”
“这些景象……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假……”
“是梦！”
“那怪虫想在梦中压垮我！”
“是了……遭此大变，我心神激荡，难以自持……恰巧最近修行进展不小，这怪虫生机勃勃，早已不安分起来……”
“如今我身体虚弱，心防失守，它便……”
“……来与我夺这身体的主导权！”
脑子仍旧沉重浑噩，但陈吒已经想通了不少。
却见眼前二仙也渐渐淡去，后方升起一个更大的黑影。
那黑影足足有半个山头大小，只是半身，便遮挡了好大一片天空。
焰光摇曳，投下巨大的影子，将陈吒完全笼罩。
陈吒顶住压在心头的威势，用尽力气，抬头望去。
那人影，自己再熟悉不过。
陈。
追。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