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吒眩晕之间，只见那人一身白衣，一根细簪，衣袂飞扬，飘飘似仙。
是个女仙。
那女仙人垂索而下，顺手一挥，便让侯忠晕了过去。
落到地上，细索便收回了袖子里。
她绕过姚益，慢慢踱向陈吒来。
“……你竟还有一张无忧真符。连这玩意儿都给你了，师尊待你可真好。”
这女仙长相甜美，大眼睛扑闪扑闪，带着一股子天真。嗓音虽美，却有一股磨砂般的粗糙感。说话之间，嘴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陈吒眯眼细看，见那女仙微张的唇里，似乎有一些昆虫附肢一样的东西，一闪而逝。
“你是……”
“……师姐？”
“行岚师姐？”
那女仙有些懊恼：
“一眼就被认出来了？师尊到底给你说了多少我的事儿呀……”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哎呀，自然是师尊吩咐我来暗中看护你小子呗。”行岚师姐口中沙沙作响。
她行到陈吒跟前，左右看了看。
“哎呀……师尊怎么给你这么强力的符箓！你这气血衰微，经脉如焚，怕不得休养十天半月去了……”
行岚说着，拿出一丸丹药，塞到陈吒嘴里：
“甘灵丹，温和滋补的，虽对经脉损伤作用不大，但至少能让你此刻好受些。”
陈吒依言服了，只觉入口甘甜，沁香饱满。不消片刻，全身剧痛便缓解了不少，只是全身愈发瘫软无力，昏昏欲睡。
行岚已经蹲在地上，查看起三具魔物来。
“……果然，我就说这三魔实力怎到这地步，果有分神注入仙威催发的痕迹……”
“你说什么？”陈吒依旧虚弱，没太听清。
“没什么。”行岚站起身来，“两枚丹心被你斩了，我保下的这一枚，亦是催发太过，根基被毁，没甚么大用了。可惜可惜。”
陈吒此刻也没心思跟她计较这些，只是心中愁绪未解，问道：
“……师姐，你早已来了？”
“你追杀那灵豚时便在了。”行岚绕着三具魔尸，一面琢磨，一面随口答道。
“……那……两位先生不在，局势如此危急，师姐为何不早早现身？”
陈吒知道行岚救了自己性命，本不该如此质问于她，只是心中郁结，实在难忍，还是问了出来。
“你这不是还好好的么。”行岚笑道，“嘻嘻，我本已打算下来了，说再看看你本事，师尊那般夸你，瞧你能支撑到几时。谁知你竟直接掏出无忧真符来。”
“我是还能支撑，可是……秦小道他们……”
行岚偏了头，有些不解：
“师尊让我看着你，又没让我也看着他们。”
“但终究是同门师兄弟，本不该殒命于此……”陈吒面露戚色，惨然道。
“你说什么呢？他们又还没死。”行岚奇怪道。
啥？
陈吒瞪了眼睛。
一个被开膛破腹，两个被斩作两截，还没死？
开什么玩笑？
行岚见了，便道：
“……伤势虽重，却未伤着头脑与炁海，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好歹也是非氓修士，哪儿那么容易没命？只要及时救治，便只是休养多少时日的事儿。”
“也罢也罢，我帮你弄了。”说着，行岚脚下一踮，便向秦小道飘去。
秦小道肚腹大开，五脏乱流，遍地鲜血，竟真还留有一口气在。
行岚便俯身下去。
“哎呀……医术这一块儿非我所长……先随便弄弄罢……”
行岚嘴里啰嗦着，手上已伸出肉须来，将秦小道洞开的胸腹拉拢，草草缝合了，又注入一些液体，补充了丢失的血液。
眼见秦小道虽仍是瘫着，胸膛却有了起伏，竟是已恢复了呼吸。
陈吒激动难言，急忙道：
“……快，快！师姐！还有两个！他们叫董兰和田柳生！……”
“哎呀晓得了……”
行岚懒洋洋地扇扇手，慢腾腾过去，和陈吒一起往那两人一看。
果是未死！
董兰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师兄……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你还有救！撑住！我们马上救你！”
“我腿疼……”
“腿在树上呢，腿不疼……”
行岚手一挥，将树上那半截董兰招了下来，与地上这半截对齐了，潦潦草草地缝起来。
“哎呀怎么对不上呢……这玩意儿又是接哪儿来的……算了随便吧……”
液体注入，董兰凹陷的面容略微恢复了些，精神渐渐有了好转。
陈吒便催促道：
“快，快！还有一个田柳生！”
“知道了，别催了。我看看……”
董兰来到田柳生跟前，俯身看了片刻，直起腰来，道：
“哎呀，糟糕，炁海破了。这个没救了。”
陈吒一听，手中重剑跌落，三两步来到田柳生跟前。
腰腹那巨大的裂口下，果然可见一个只有半截的肉球。
“柳生……”
陈吒握住田柳生的手，垂下头去。
田柳生还未咽气，感受到陈吒触碰，半睁开眼来。
“……大师兄……”
“柳生……”
“我……怕是不能跟着你……走下去了……”
陈吒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大师兄……”
“……我在。”
“好想回去……再见见……爹娘……”
陈吒用仅剩的力气，紧紧握住田柳生的手。
“……我一定办到。”
田柳生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修仙……
“好难……”
陈吒握着田柳生的手，直到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陈吒用力站起来，回头捡起重剑，想要就地掘个坟，将田柳生安葬了。
一剑入土，却又自嘲似的笑起来：
“……我这是干嘛，人家还想回家呢，怎么能埋在这里。应该火葬才对。”
恍惚之中，陈吒只觉天旋地转。闭眼站立片刻，平复了心情，才再回头向田柳生看去。
却见行岚蹲在田柳生旁边，手掌化刃，轻轻一挥，将田柳生一条臂膀斩了下来。
行岚拿起那条手臂，扒了袖子，露出整条臂膀，舔了舔唇，便把手指头朝自己口中塞去。
她口中几条虫肢伸出，抱住指头手掌，拖入口中，两排牙齿便合了下来，咬下几截指头，“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
陈吒呆问：
“你在干嘛？”
行岚听了，抬起头来，嚼着田柳生的指头，答道：
“这可是鲜货呢，乘热吃最好了！”
陈吒语气如冰，再次问道：
“不是，我是问你在干嘛？”
行岚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喔，光顾自己了，抱歉抱歉……”
说着手刀一挥，将田柳生另一条胳膊也斩了下来，撸了袖子，递到陈吒跟前。
“……师弟，你也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