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晓阳做梦都想不到。
他就是接了黑市里的一个任务。
竟然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明明当初只是说好,搞点破坏。
在滨河卫弄出点动静出来。
如此事情,他这些年来做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但没想到,本以为信手拈来的任务,随便找的这个搭子。
却脑子里进了屎。
请原谅庞晓阳口吐芬芳。
按照道理,他是一位接受过儒教礼仪培训的男子。
一般情况下。
他不会口吐芬芳。
除非......他真的忍不住。
而今天发生的事情离奇程度,却让这位[雪柏黑市]的资深雇佣兵,是真的忍不住了。
两人来之前,也是全部说好了预定的安排。
埋伏在这列车下方的轨道下方。
等城轨开来时。
将准备好的炸药那么直接一炸。
那等当量。
足够让这满载乘客的城轨,彻底葬在这湍急的河流之中。
但就在这列车出洞,疾驰而来之时。
自家这位同伴。
突然猛地站起。
高声喊着“我实在忍不住了”这样的话语。
立在了这城轨面前。
在庞晓阳满眼惊色之中,还顺溜拽了他一把。
若不是他反应来得快。
下面这滩器官组织。
就有他的存在了。
他是真想不通。
这家伙铭刻[道文]的时候,是不是刻错了地方,铭在了脑子上。
若非如此。
又怎么敢做这等事情?
庞晓阳再好好呼吸了两下。
靠着[道文——晴翠]对于身体的修补。
也是从那重伤之中。
缓了过来。
剧烈的喘息中,明显能够感受到血腥味道在自己舌尖缠绕。
但他知道。
自己没有多少时间浪费。
治安厅的那帮黑皮。
平日里总被他们嘲笑,反应与猪猡差不多慢。
但是今日这个动静,属实也是太大了一点。
再加上荣王刚刚出事在前。
那帮鬣狗们,怕是被自家主子训得都快红了眼。
现在自己撞在这枪口上。
必定会十万火急的来寻自己麻烦。
念头到了此刻,他也就不管不顾准备转身就走。
只是在掉头那一刻。
他忽地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丝惘然。
横跨江河的铁轨,此刻在已是断了一截。
原本疾驰的列车,此刻也已经在那等巨力下,弯曲成了一个夸张的程度。
鲜血在金属的缝隙中不停低落。
哀嚎。
也早就在发生碰撞后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这已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所谓的机械奇迹,也已经被扭曲的合金与冒着火花的电管彻底遮掩。
月辉努力地穿透云层,斑驳地照在这片沉寂的铁轨之上。
四周静得只能听到风穿拍打金属时发出的呜咽声,仿佛是过往记忆的低语。
但就在这片死寂之中。
庞晓阳清楚的听到了一点声响。
那是一种叫生命力的蠕动。
最初,只是几块合金钢板在那边轻轻挪动。
紧接着,一只布满伤痕的手缓缓伸出。
再接下来。
是一个身影逐渐从废墟堆中显露。
那是一名男子,他的衣衫褴褛,脸上、手上满是擦伤和血迹。
他踉跄地站起身。
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庞晓阳甚至能够清楚看到。
一支在撞击下扭曲成夸张角度的钢管从他的胸前斜串出来。
一段明显曾是肠道组织的物体,甚至还在那钢管顶端冒着血泡。
剧烈的疼痛让那男人脸上表情狰狞万分。
庞晓阳只是看了一眼。
就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他身后传来了低沉的男声。
这个声音。
明显压抑着什么。
庞晓阳有点好奇,转过了身子。
他不明白。
这位奇怪的入道者到底要干什么。
王世清正努力压制着身体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痉挛。
说实话。
就刚刚这等天降横祸造成的痛楚。
比他前世三十多年遭遇到的所有意外相加,都要大上数百倍。
而更让他愤怒的,是这等意外降临的本身。
凭什么。
他只是坐了一下城轨,就要遭到这般劫难?
他忍不住看了一下周遭如同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
而又凭什么。
他们这些大晚上带着疲惫。
只是回家躺在那并不舒适的床榻上,准备休息一下的社畜们。
就这般,莫名其妙的丢掉了性命。
若不是....
若不是刚刚。
他心里头的那枚[道文],好似发疯一般疯狂抽搐。
若不是....
若不是前面。
他在关键时刻,那等碰撞挤压中,下意识感知到周遭铁物的呻吟,从而进行求援。
若不是.....
若不是[道文——补天]。
这枚玄奇的[道文],似乎有着能够让周遭万物听其号令的能力,使得身边物什,拼了命的,护在他的身边。
否则,哪怕拥有着入道者的身躯,王世清刚刚也已经身死了!
只是当王世清看向对方时。
他心口处的烈火,又再一次熊熊燃了起来。
因为他看到。
面前这位始作俑者的眼睛中,竟然全没有自己叫住他的畏惧。
有的只是一种好奇......似乎在好奇,为什么王世清要拦住他。
果然。
王世清感知到的情绪并没有错误。
庞晓阳张开了嘴巴,吐出了一句,让王世清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话语。
“你有什么事情吗?”
王世清张了张嘴,面颊顿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这是他因为方才撞击过程中,倒下时碰触到地面上的凸起物而造成的创伤。
他神情阴沉,咬紧牙关,才堪堪说出话语。
“你.....不应该有个解释吗?”
庞晓阳有些摸不清头脑。
“你不是没事吗?”
他看了一眼王世清身上的惨状。
虽然看上去凄惨万分。
但作为一位在泽水区[葆春堂]住院时长超过两百多天的资深黑市雇佣兵。
他敢保证,这点伤势,连[滋养槽]都不用去泡。
甚至若是在野外。
这等伤势,只要熬上三五天光景,寻常入道者能靠着超人一般的体质,恢复大半。
也正是如此。
庞晓阳有些疑惑起来,王世清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他并不知道。
他的这般反应。
落在王世清的眼里,又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胸膛里无名的怒火快要冲上他的脑门。
他强忍着愤怒站直了身子,浑身都开始颤抖。
“这些人.....这些人,你就不准备给个交代吗?”
庞晓阳听了这话,有些恍然大悟起来。
“这里....有你亲人?”
王世清摇了摇头。
“那给什么交代?!”
或是看着王世清一脸稚嫩,也或许是因为刚才自己的白痴搭档让他心头也有怒意。
庞晓阳一本正经地回了起来。
“这等蝼蚁一般的东西,又有什么资格,让我给个交代?”
说完。
他挥了挥衣袖,转身而去。
似乎一刻都不想在这边停留。
甚至他心情还有些糟糕。
若不是治安厅那群家伙,很可能马上就到。
就这个蠢货,又有什么资格,大言不惭,要自己给个交代。
拜托。
我把你的命都留给你了。
你不应该千万万谢一番?
但是刚刚走了两步,庞晓阳的神情陡然阴沉下来。
他低下了头颅,沉默地站在江河之上,停下了所有动作……
因为他分明感觉到。
离他数十米外,原本站着的那一个人。
在金属废墟上的那一个人——
竟然从那堆破烂不堪的钢铁之中,抽出了立着一道已经凹陷下去的铁皮闸门。
庞晓阳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感受到了那铁皮闸门破空而来时候传来的凄厉声响,嘴里默默骂了一句。
“特么的。”
“又遇到了一个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