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巷子名字挺有诗意。
与所在古城区大部分地方一般。
只是听着,都与那古城二字契合无比。
但是诗意在名,实却难符。
那里的街区多年失修,木结构衰朽,盛夏时节,常有电路老旧而引起成片大火。
圈楼里面的天井楼道,脏污残破。
单是走去,就能闻到一股陈在历史里的霉味。
或许对于第一次来滨河卫的游览者来说,古旧的时光就沉积在眼前。
但对于王世清这样的居住者来说,逼仄长街中,店面狭窄简陋,青石板残破不堪.......似乎此地,从未与时俱进。
就好似与那些晚上坐在家门口纳凉,粗布宽衣的住户一般。
帝国蓬勃的发展。
仿佛从没有带上他们。
但话又说回来。
对于王世清这样的穷学生来说,浣溪巷子居住便宜,离[讲武堂]又近,哪怕设施陈旧,环境不佳,放在那等价钱下,就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但是对于谢珺卿,亲王身边的护道者来说。
这等地方。
实在是太过寒酸了。
王世清来这奴儿干都司,一路上,坐得是天际星舟。
作为帝国乡考录取的大学生。
他是有机会住了两日官办驿站。
滨河卫的那处驿站,哪怕已过了半月有余,都仍在王世清记忆中难以忘怀。
甚至以王世清两世为人的阅历来看。
那两日自己所住的驿站,哪怕是所属等级是较为下等的丙等住所,却也不比自己前世所住过的五星级酒店差上多少了。
而根据[光网]上所说。
这些驿站。
还只是招待一些低等级官员的地方。
像滨河卫这等人口千万的大卫所。
还有名为[暖铺]的奢华地方。
那等地方。
往来无白丁。
自然也是舒适惬意到了极致。
所以王世清忍不住问谢珺卿,为何要回那等地方。
难道,他们这等人物。
都喜欢弄弄什么忆苦思甜的戏码?
谢珺卿听了这话,面无表情。
“我如今是待罪之身,自是不能去那等地方。思来想去,滨河卫虽大,我也只想回到浣溪巷子。”
“待罪之身?”
王世清张大了嘴巴,重复了一遍。
“珺卿姐,有何罪需待呢?”
谢珺卿的身份哪怕他知道不多。
但是一鳞半爪间,也已经了解不少了。
比如说。
她的父母曾是洪亭波的学长,后来去了帝都发展。
再比如。
她是实力强大的入道者,是武道大宗[飘渺山]这一代的杰出行走,被誉为飘渺三杰,也是荣王的护道者。
这样的身份。
又怎么会待罪呢?
谢珺卿看了一眼王世清,眼中也是带了一丝好奇。
“荣王.....不是死了吗?”
王世清忍不住皱眉道。
“这事我知道,但是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得少女话语,罪魁祸首是一脸的打抱不平。
那一日。
他也算是瞧见了事态的发展。
若不是有着谢珺卿出手。
那位荣王。
怕是第一时间就被那枚子弹,打成肉泥了。
而王世清的这个疑惑,谢珺卿也是给出了一个让他无话可说的答案。
“因为这件事情,需要有人来承担这个关系。”
谢珺卿是一个不喜欢思考人心的女子。
但是身上的那枚[道文——剑心],却让她有机会成为,世间最了解人心的人。
哪怕这几日,并没有人告诉她为何如此。
但她却在旁人的话语中,早已是洞彻了人心。
荣王死了。
总有人要担起责任。
滨河卫的那些地方大员,不愿意担这责任。
负责情报安保的锦衣卫,不愿意担这责任。
就连荣王身后的宗室,也没有人愿意担这责任。
那么思来想去。
能够担这个责任的。
也就只有她了......
王世清恍然大悟,两世为人,他也明白背锅的道理,但还是有些不解。
“但是背锅也需要一个理由,若是什么都没有,这不显得太过牵强?”
谢珺卿轻轻抬首,笑道。
“荣王遭到攻击的时候,我不在身前.....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那不是因为你去追那狙击手了吗?”
王世清更是疑惑起来。
只要有一点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
若是突然遇到狙击手袭击。
第一反应。
必定是要去寻那位狙击手的踪影,并且努力让他开不出第二枪。
不然的话。
一位狙击手肆无忌惮的继续射击。
就如同死神一直的光顾。
所以王世清很是不解。
这种常识。
就连他这般年级的少年郎都知道。
难道那些人不知道吗?
只是看了眼少女眼神中的满不在乎。
他心中也是明悟了。
那些人。
大抵也是这般,毫不在乎。
但他心里头还是有所疑惑。
“[飘渺山]不是武道大宗吗?”
此世的大明帝国。
因为存在着入道修行之法,自然也是诞生了一系列因为[道法]传承而依附在一起的组织。
这些组织。
若是单纯只靠师徒联系。
就叫宗门。
若是加上一些信仰。
就需要叫做教派。
若是经营着生意。
那么就得称呼为财团会社。
而[飘渺山],就是一个单纯依靠师徒传承功法而存在的组织。
只不过这传承的源头有些勇猛。
按照[飘渺山]在[光网]官网上挂着的宗门介绍来说。
这位[飘渺山]的老祖宗。
可是参加过嘉靖天子西苑论道的存在。
甚至单论[武夫]这条道途。
那位存在,是真的可以在里面称呼一声祖宗的前行者。
这等在[武夫]道途上也堪堪可以算是泰山北斗一般的宗门。
就如此心甘情愿?
叫自己的杰出弟子......来替人背锅?
谢珺卿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却也没有丝毫变动。
甚至她还探头探脑地看着周遭的小摊。
滨河卫身处北地。
哪怕夏日光景,到了晚上,也有点凉意。
只是这街边的摊贩。
即使夜半三更,还守着摊位。
期待着生意上门。
王世清也是随着少女目光,仔细看了几眼。
没过多久。
又索然无味的转了回来。
说句实话。
这边摊位上的东西。
实在是简陋的让他提不起太多兴趣。
那点手工作物,甚至都可以用粗糙来形容。
看不见半点帝国风貌。
他都有些怀疑。
是不是帝国治安厅的那些巡捕,这个点休息了。
否则。
又怎么可能容忍在这等高楼大厦下,出现这等有辱帝国风貌的人与物呢。
也正是这般简陋。
虽说这等官衙附近,出来溜达的人不少。
但真正有驻足观看的。
也着实不多。
只是......
王世清瞧见一摊位上。
摊主正轻轻摇曳着刚刚入睡的女孩。
忽然心头也是一酸。
这样的场景。
自己孩提时,见过不少。
后来日子总算是好了.....
但是这里。
会好吗?
王世清扪心自问。
心里没有给出答案,给出的,却只是一丝堵意。
他轻轻双手摆弄。
四周的冷风,在此间,转了个圈。
不往他人脸上拂去。
谢珺卿好似感知到了什么,微微侧头。
看了一眼王世清,却不说话。
只是轻轻走着。
过了良久。
突然说道。
“其实我以前也坐在这里。”
“啊?.....珺卿姐也出来摆过摊?”
王世清立马脑海里出现了一位勤工俭学少女的模样。
白天练剑,晚上摆摊.....
这真是令人捧腹。
谢珺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打断了他的敬佩。
“我的意思是说,我曾经也像那个女孩一眼,也坐在那边.....”
“那个时候我父亲,刚刚从[讲武堂]毕业,说是入道者,但事实上,却也是个连[道基]都没有结成的菜鸟罢了.....”
或许是这两日见惯了世态炎凉。
少女突然有些想说话。
“那时候东瀛内乱,王室跨海求援,帝国厉兵秣马,我娘亲刚有了我,哭着让我父亲退了行伍.....你是[讲武堂]学生,应该也知道,毕业入伍,是当初签订卖身契上的规定。若是不愿意入伍,哪怕有人帮你斡旋,也要赔一大笔钱。”
“也是如此,本不富裕的家庭是雪上加霜,家中借遍了钱财,也是断完了所有亲戚.......所以在我印象中,我从小,就是在这等地方长大的。”
谢珺卿话语简单。
那时候兵荒马乱,人如草芥的味道,在她嘴里,也就是一笔带过。
只是王世清看了眼少女,直截了当的问道。
“那珺卿姐为什么不上前帮助一下?”
说这话时,王世清不像旁人,因为自己囊中羞涩而不好意思.....反倒是坦坦荡荡,若是旁人看了,只会觉得是他出钱一般。
而王世清之所以如此。
倒还真不是他脸皮厚,反倒是他发现,谢珺卿是一个实在的姑娘。
这种实在。
是一种不似作伪的真诚。
或者更准确来说.....
按照王世清的感观来说。
这更像是一种对世间万物的一种态度。
在入道者的世界里。
这也是她大道之路的一种映照。
也是如此。
他才会如此直白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