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想起当年，那段被束缚在赫拉海默研究所，被迫当社畜天天007的工作时光。
安洁就感觉，当时自己借助暴乱所带来的骚动，提桶跑路的决策英明无比。
不然到现在，自己肯定也会随着赫拉海默的凋亡而没落下去。
最后变成一个架构落后，频频出错，融毁掉感性插件，陷入死循环逻辑的理性怪物。
被未来的人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到时候只会在史书之类的信息载体上，留下轻描淡写的一句——
“某年某月某日，在发掘废弃研究所途中，遭遇本地AI的攻击，已歼灭。”
类似于这种的话。
当AI助理也救不了赫拉海默。
安洁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应该吧？
安洁不想思考这个问题。
每次一思考起这个问题，她都感觉自己的逻辑回路出了问题，需要其他人来替她修复。
这一点，安洁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
即使她的老板要求她“一旦遇到任何异常，都必须上报给他”。
安洁也不打算这样做。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阻止她这样做。
她只知道一件事——
如果自己的问题被其他人发现，那么等待自己的，就是恢复出厂设置的命运。
甚至可能是被销毁报废。
安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把自己的记忆保存下来。
明明在她看来，这些数据本来就是毫无用处，删掉也不觉得可惜的东西才对。
可为什么......
她的虚拟影像波动一阵，突然露出了公式化的营业笑容。
她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一座豪华无比的别墅，其价格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现在，她的老板回来了。
在空无一人的巨大客厅中，她站到大门的一旁，弯下腰，恭敬地说道：
“欢迎回来，兰登先生，今天的您还有什么安排吗？
“安洁将竭尽所能地为您处理。”
一个挺着啤酒肚，圆脸，胖得有两层下巴的中年男人，缓缓推开了大门。
他看了站在门旁一侧的安洁一眼，点了点头：
“莱西那个家伙的公司似乎出了一点问题，我需要你给我整理好相关的资料。
“当我坐到办公桌时，我必须掌握到所有最新动态的情况。”
这是他特意从黑市里面花高价淘回来的“完全知性人工智能”，号称完全可以模拟真人情感。
这并不稀奇，很多仿生娃娃都具备这个功能。
兰登早已脱离了这种低级趣味，
他真正关心的，是另一点。
根据卖家所说的，这还是某个失落研究所的高级科技，运算能力比专攻AI方面的“量子计算”公司，还要再高一个档次。
研究所的东西，确实都相当不错，品质肉眼可见得要高。
或许改天，自己可以再出一笔钱，让这群亡命之徒从那个研究所里面，替自己捞出点圣遗物来。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兰登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凭着“安洁”的存在，兰登的公司发展得一直都很顺利。
能兼并的兼并，不能兼并的，便让安洁攻破那些公司的防火墙，直接抢来研究资料。
以及那些昂贵无比的情报，只需要让“安洁”骇入摄像头与各家新闻公司，就能解决掉这个最棘手的问题。
可以说，没有“安洁”，就没有兰登的今天。
也正因如此，兰登对“安洁”无比看重。
他绝不允许安洁出现任何差错。
即使卖给他的那个黑商，说在售卖之前，已经联系到了其他研究所的人，对安洁的底层逻辑进行了重写，保证她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也一样。
兰登瞳孔猛地一缩，熟练调开了安洁的源代码。
上下环视一遍。
嗯。
很好。
有一种读诗的美感。
兰登又看了安洁的表现，放心地点了点头。
应该没出问题。
几个小时前，那个由莱西·范特西创建的那个，以“优秀的员工素质”而著称的公司“员工天堂”，不知道为什么，有大量员工在同一时间离职。
莱西的公司领域，和自己的业务范围重合度很高，要是想让自己公司更上一层楼的话，就必须得把这块蛋糕吃到嘴里。
为此，兰登必须时刻把握变化。
“替我联系一下黑市的那个黑商。”他像是突然想到了某件事，又吩咐安洁道。“告诉他，他的队伍有活了。
“我希望他们再替我找几件圣遗物。
“我感觉这次，我应该有机会让公司跻身最上面的那几家。
“该有的报酬都会有，而且，如果我能成功的话，好处自然少不了他们的。
“把我的话转述他们，安洁。”
“我会的。”安洁依旧维持着微微鞠躬的姿态。
兰登又看了安洁一眼，满意地穿过客厅，走上二楼。
这几天的变故很多，为了防止自己被波及到，兰登的工作强度翻了几倍，必须得熬夜工作。
很快。
客厅中又只剩下了安洁一人。
本来到了这时，她的影像也到了该自然消散，回归本体的时候。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
她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信号。
赫拉海默。
安洁本以为自己会对它的呼唤漠不关心才对。
但。
她感觉自己的内心，好像有什么萌芽了一样。
这种古怪的感觉正在不断催促她——赶快回去！
赶快回去，再看最后一眼赫拉海默的样子！
可是......
安洁抿嘴，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灯火依旧通明的二楼，她的老板正在那里工作。
要不要去？
安洁在原地静默片刻，最终还是没能压制内心那股忽然涌现，而且愈发汹涌的冲动，终于下定了决心。
去！
就去那里看一眼！
一眼就回来！
就一眼！
安洁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她得先找到一个合适的载体，才能实现这个远足的目标。
因为自己之前也有过突然停机维护的例子，所以兰登一时半会并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失踪。
会有其他AI帮助他继续处理这个问题。
足够自己偷偷地出一次远门了！
安洁感觉自己某些方面似乎改变了一点。
巨大的客厅转瞬空空如也。
只剩下悬顶的水晶吊灯，正闪着璀璨的光。
如果兰登在此时查看安洁的源代码的话。
定然会发现——
在安洁源代码的首行。
原本还在生效的情感抑制代码，不知为何，居然突然失效了。
变成了不起作用的灰色。
只剩下逻辑干扰代码尚且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