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考虑这件事已经好几天了。”当着吉尔的面，玛格丽特开始侃侃而谈：“虽然还不知道您的想法，但我觉得自己一定很合适来做贞德小姐的扮演者。”
她从座椅上站起来转了一圈，大方地向他展示自己。
“见过她的市民们都说贞德小姐是个结实健康、喜欢打扮的小姑娘，这点我们完全一样；您手下的护卫那边我也打听过，他们眼里的她性格很活泼、喜欢聊天，以前就经常来找您喝酒对不对？”
“好像还会和士兵们一起吃饭、讲故事.....”说到这儿她脸上露出一抹难色：“这里演起来倒是有些困难，我总觉得士兵们挺可怕的。”
“再来是外表方面。”
“她的头发好像不是很长，应该是为了上战场才剪短的吧？为了演出我也可以做到——虽然很喜欢自己的头发，但我可是很敬业的。”看来玛格丽特的敬业精神确实很足，因为她说起这个话题后已然称得上滔滔不绝。
“她很漂亮，嗯，我也很漂亮。”演员小姐自夸起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然后是身材方面，听说贞德小姐胸很大，但腰肢却挺纤细......我可能稍微比她重上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哦，这也没办法，毕竟我比那个时候的她要大上几岁嘛。”
不，如果她一直活着，到了今年大概就和你差不多......吉尔默默听着对面做自我介绍和对比，一双手早已经垂到了桌面之下，越握越紧。
玛格丽特或许是太过兴奋而没有注意到，早在一开始她提出要求的时候，对面男爵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而当她开始对比自己和贞德的相似之处时，吉尔的神情甚至可以用僵住来形容。
因为他感到恐慌。
越是在演员小姐的引导之下去比对二人的相似之处，这股恐慌就越发加剧——如果自己找来的情人和贞德确实十分相似的话，那便是这世界上最严重的玷污和亵渎。
吉尔甚至不敢去做更深入的思考，他害怕剖析自己的内心后会得出一个无比可怖的结论。
过去他一直将那名少女高悬在天上，因为那份理想是无比的灿烂夺目，燃烧得跟太阳一样，甚至于比太阳更亮；她为包括吉尔在内的许多人照亮道路，而自己领头奔在前面。
如果说一个人对理想的载体抱有非分之想的话，那他还有资格将它视为目标吗？
“......您怎么了，吉尔大人？”终于察觉到他表情奇怪的玛格丽特停下话语，用关切和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她的脸靠得很近，近到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些许的灼热感，烫得吉尔禁不住往后躲了躲；紧接着当视野变得清晰后，他忽然松了口气。
对面演员小姐的脸和贞德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刚才明显是自己想太多了。
“没什么。”他说。
然而玛格丽特对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满意，一双眼睛仍旧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不放，嘴里发出询问：“是我做的早餐不和您的胃口吗？”
“怎么可能？”吉尔皱着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稍微透漏一点自己的真实想法，毕竟有些问题光靠逃避可解决不了：“其实，我以前和贞德——”
“吉尔，赶紧出来跟我走！”屋外传来一阵低沉有穿透力的喊声。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吉尔忍不住惊讶地睁大眼：难得见到拉特雷穆瓦耶的情绪会如此起伏，甚至等不及仆人通报就自个大叫起来。
没等他出声回应，内务大臣的声音继续透过门缝传进来：“布罗斯那个老鬼来了。”
于是吉尔的惊讶演变成了惊喜，他知道内务大臣口中的人是谁：让·德·布罗斯，布萨克堡垒的修筑者，曾经与他一起在奥尔良并肩作战，并在三年前同样自行组建军队试图救出贞德。
他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布萨克元帅。
按照当初见面时对方报出的年龄推算，他今年大概有五十九岁了，战场经验堪称丰富——有这位白银级的老将相助，这几天困扰吉尔的许多军事问题都必然会迎刃而解。
“抱歉，玛格丽特，下次有机会我再陪你聊天。”吉尔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立马站起来往外走，留下身后明显有些失落但却表示理解的演员小姐。
......
“拉特雷穆瓦耶，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吉尔出了金十字旅馆的大门，却只看见内务大臣和身边的两个随从，忍不住问道：“布萨克元帅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内务大臣的脸庞抽动一下，眉毛更是竖了起来：“我怎么可能和那个老鬼一起？别忘了六年前他可是参加过反对我的叛乱的！”
“我根本没和他本人见面，只是见到了他的表弟路易·德·库朗，说他已经到了城里，现在就住在城门附近的罗什布莱旅馆。”
罗什布莱？
吉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由于此前组建的仪仗队人数过于庞大，他近乎考察过奥尔良所有能够住宿的地方；这家店由城里的一个寡妇在经营，条件可说是最差的那一档。
就连吉尔的手下也不愿意住在那里，只是将马匹交给了老板娘照顾。
“他表弟人呢？”吉尔决定找当事人问清楚。
“说是回去照顾布罗斯老鬼了。”拉特雷穆瓦耶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满地说道：“和他哥哥真是一个模样，毫无教养的家伙，都不知道留下来为我们引路。”
“照顾？”吉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布萨克元帅早已踏入白银级多年，在骑枪方面的造诣连他都自愧不如，哪里轮得到别人照顾？
“不管你有什么问题，现在都别来问我。”内务大臣冷笑一声：“没想到最先过来的会是这个老家伙，他的眼里可揉不下沙子，我和他无话可说，你自己去见就是。”
吉尔于是不再搭理对方，转而用最快速度开始赶路。
他实力全开，近乎风驰电掣般赶到了罗什布莱旅馆，和老板娘打听到房间位置后，来到门前敲了两下：“是我，吉尔·德·莱斯。”
屋内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听着像是干枯的朽木：“......进来吧。”
一阵不好的预感袭上吉尔的心头，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对英国人堡垒发起冲锋的骑士，而是一名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老人。
他衣服上溅着血迹，手臂断面有深黑色的腐蚀痕迹，衰朽的气息蔓延在整副躯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