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蚡站出来时,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相反,微微抬起眼睛,观察着刘彻的表情和态度。
在确定刘彻的情绪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陛,微臣斗胆进言几句。实际上,这场战争与御史大夫并没有太大关联,一切责任完全应该归咎于王恢。
此人虚伪至极,一直以来都是靠花言巧语来蒙蔽圣上您的视听!”
田蚡心中早就对王恢怀有不满之情。
平日里,其他人都对他这位丞相恭敬有加,每逢佳节更是送上厚礼表示敬意。
然而,唯有王恢独树一帜,仗着皇帝对他的宠爱,渐渐开始不将他这个丞相放在眼里。
此刻,趁着皇帝正在气头上,他若不趁机踩上一脚,实在说不过去。
然而,田蚡却误解了刘彻的心思。尽管现在刘彻确实非常愤怒,但以他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来看待此事,他认为这个决策本身并没有错误之处。
问题在于,将一个不专业的人安排到了一项需要专业知识才能胜任的任务上,这才是导致失误的根源所在。
“哦?是吗?那你丞相怎么看?”刘彻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没有丝毫情感波动地问道。
然而,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光芒,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心思。
田蚡并未察觉到刘彻语气中的微妙变化,心中暗自窃喜,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连忙说道:
“臣斗胆向陛下禀报,如今对匈奴战事未尽全功,朝廷上下议论纷纷,舆情汹涌。”
顿了顿,继续说道:
“众人皆言王恢之品行不端,口是心非,空有一张能言善辩之嘴,实则欺君误国,罪责难逃,理应当以极刑论处。”
刘彻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缓缓开口道:
“舆情?都有些什么舆情?”
田蚡见刘彻追问,愈发得意起来,滔滔不绝地说道:
“众人皆云王恢此人表里不一,所言所行大相径庭。
他口头上信誓旦旦,背地里却阳奉阴违,全然是个口蜜腹剑之人。
更有甚者,指责他欺瞒圣上,贻误国事,致使国家遭受巨大损失,实乃罪大恶极!”
刘彻静静地听着田蚡的话语,心中已然明白自己这位舅舅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国家如此重要之事,几乎全由王恢一手推动,而在征伐匈奴这般至关重要的事务上,竟然将身为丞相的田蚡排除在外。
这无疑让田蚡早已心怀不满,此时借机发难,也在意料之中。
王恢啊王恢,你可真是时运不济。
田蚡见刘彻沉默不语,以为自己的言辞打动了皇帝,于是进一步进言道:
“陛下,此次对匈奴之战,关系我大汉国运昌盛。
王恢作为主要推动者,未能达成预期目标,理应承担责任。
且其行为不检,有损朝廷威严,若不严加惩处,恐难以服众啊!”
如此至关重要的国家战争,竟然有人临阵退缩、畏手畏脚!
王恢虽然颇具眼光和才华,但万万不可委以统兵重任。
况且,田蚡打的如意算盘,妄图将罪责推诿至王恢头上。
岂不知此计一旦得逞,若这场战役失败,朝堂之上那些原本就气势汹汹的主和派必定会趁虚而入,大做文章,会令刘彻千辛万苦方才树立起的全面作战国策毁于一旦!
这绝非刘彻所愿见到的结局,对匈奴作战的国策绝不能发生丝毫动摇。
刘彻暗自深呼吸一口,强压心头怒火,面色冷峻地开口道:
“非也,此言差矣!马邑之围乃朕之决策,与王恢无涉。
王恢往昔诸多谏言并无不妥之处,至于其人品……朕认为他只是欠缺些许当机立断的勇气罢了。
归根结底,他王恢实非领军作战之良材……”
“陛下英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位大臣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刘彻是怎么想的。
就算王恢这次有错,为了大局刘彻也不可能对他提起屠刀,最多就是削职为民,做些惩处罢了。
廷议结束后,刘彻叫上卫青在未央宫里漫无目的的散步聊天。
“卫青啊,你说这次马邑之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既定计划执行,可到头来还是失败了,这让朕实在是想不通。”
刘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道。卫青跟在刘彻身后,猛的听到刘彻提问,思索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陛下应该还记得咱们前些年在上林苑围猎时遇到的那只鹿吧?”
听到这话,刘彻在脑子里回想片刻,很快就找到了相关记忆片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笑着说道:
“记得,那是一只罕见的白鹿,朕当初为了获得它,可是调动了八百多人,围猎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其抓住。
当时那只白鹿跑得可快了,要不是朕亲自出马,恐怕还真抓不住它呢!哈哈哈哈哈......”刘彻越说越兴奋,仿佛回到了当年围猎白鹿的场景之中。
卫青躬身继续说道:
“陛下圣明!陛下,八百人能够捉住单于,其实依旧侥幸至极。
白鹿生性多疑,嗅觉极其灵敏,这八百人,哪怕只要有一人出错,绝对会功亏一篑!
马邑之围时,陛下遣三十二万大军行动,但在保密方面根本无法做到完美无缺。
三十二万人哪怕有一丝泄露,大军肯定会劳而无功,甚至哪怕这三十二万人没有一人泄露机密。
可如此大规模作战,四周百姓为了自家性命肯定会四处逃窜。
匈奴人本就狡诈多疑,接连遇到无人村,难免会心生疑虑,只要他们抓到哪怕一个百姓,轻易就能猜到此次马邑之围的始末!”
刘彻转头看了一眼卫青,心中暗自感叹道:
“不愧是后世出名的大将军,虽说现在还年轻,但是其在军事上的见解已经如此出类拔萃了。”
沉默片刻后,刘彻又开口问道:“那么依你所见,难道马邑之围真的是朕的决策上出了问题吗?”
卫青拱手作揖,然后恭恭敬敬地继续分析道:
“陛下,如果仅仅从军事实力层面来分析这场战役,微臣确实认为情况如刚才所言。
此仗实际上就是守株待兔之举,但对于守株待兔的双方来说,他们都只有两个选择。
守或不守、撞或不撞。然而,在战争中,这种赌博式的行为所占比例过高,胜负往往取决于天意。
如此一来,要想凭借绝对的实力取得胜利变得极为困难。
这样的策略显然更有利于匈奴,而对我汉军则较为不利。”
刘彻听完整段分析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并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接着,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卫青身上,似乎带着一丝考验意味地问道:
“那么,如果不考虑军事因素,卫青,你对此还有什么高明的见解呢?”
卫青本就是一个对刘彻和汉室忠心耿耿之人,面对刘彻的询问,他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