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府。
作为江、汉交汇之处,必然是交通之枢纽,水陆之要冲。
正因如此,全天下叫得上万儿的商号,无论是粮号、药铺、银庄还是盐店,都在码头街上找得到铺面。
在镖局这个行当,当今就数福威镖局名号最亮,码头街尽头那栋大屋,正是福威镖局湖北分号之所在。
这日一大清早,万镖头令趟子手将镖局打扫干净,又让镖师早早打开大门,巴不得赶紧来一桩大买卖。
前些天,长沙分号飞鸽传书,说是今年去川西的廖镖头不仅上了青城山,还让余观主收下了礼物。
作为武昌分号的管事,万镖头对此表示压力山大。
武昌是九省通津,自福威镖局在此立下分号第二年,收益就已经追平总号。
做了多年第一,若是让万镖头再回去当第二,他是万万不肯的。
只不过,四川也是天府之国,那可富庶得很呐!真立下分号,也不知一年能进账多少......
万镖头泡了壶茶守在中堂,满怀希望一直等到中午,可茶壶里的水换了又换,小生意倒是接了不少,大主顾依旧没有上门。
“莫非今天日子不好?”
他嘀咕着拉开抽屉,正要去找老黄历,便见趟子手牛三儿带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江湖打滚十余载,万镖头双眼早已炼出火候,只是扫了一眼便能看出身份贵贱。
来的两人很年轻,腰上都挂着长剑,行走之间有一股英武之气,衣着用料只是普通粗布,但衣裳裁剪倒也得体,可知这对男女多半是武林中人。
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
万镖头心中纳罕,忙起身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总镖头说的好,福威镖局是福在前、威在后,要想生意做得大,一定要“多交朋友、少结怨仇”。
打秋风的又怎样?
只要有本事,就要交上朋友,以后总有机会用得到。
“在下万全,恬为福威镖局武昌分号主事镖头,两位朋友请了。”
万全先是躬身行礼,又笑容可掬的报上名号,这才对后屋叫道:“后面的磨蹭什么呢?还不快上茶?要上好茶!”
说罢便引着两人入座。
两人坐下后,那个青年先开口了:“万镖头,名字起得好,和镖局这行当简直是天作之合。”
“朋友谬赞了。”
万全摆摆手,言辞十分谦逊:“在下武功平平,全靠做事仔细周全,才能不负林总镖头厚望,在这卧虎之地讨一碗饭吃。”
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过来,万镖头亲自接过茶盘,轻轻将茶盏放在那对男女身边的案几上。
“两位,请。”
见两人轻呷一口,万镖头这才继续道:“两位朋友有些面生,在下该如何称呼?”
“我姓方,这是我的师妹,姓岳。”
青年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说:“我也不卖关子了,这次登门拜访,我是想将一件宝贝卖给万镖头。”
卖宝贝?
直说来打秋风不好吗?
万镖头心中不屑,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宝贝人人都爱,不过在下是个大老粗,就怕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知方朋友要卖什么宝贝?”
“这件宝贝贵重的紧,只要万镖头看到,不仅一定会喜欢,更是非要花重金买下来不可。”青年嘴角翘起,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
不会是要强卖吧?
万镖头心里一突,脸上笑容顿时僵住:“在下充其量是个老伙计,哪里拿得出重金,又有什么德行收藏重宝,方朋友可别说笑了。”
“万镖头勿忧。”
青年轻笑道:“你拿不出重金,你家总镖头拿的出就行。”
原来是冲总镖头来的......
万全暗暗松了口气,不过即便不是冲自己而来,这事也得处理妥当,总不能因为总镖头让这恶客迁怒自己。
随即正色道:“既然如此,就请方朋友把这宝物取出来,让咱这个大老粗也开开眼。”
“小师妹。”
那青年看向身边少女。
少女将手伸进袖筒,不情不愿的摸出一物放到桌上。
“欺人太甚!”
看到案几上的纸元宝,万镖头猛地站起,怒不可遏的叫道:“方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旋即一掌向桌上元宝拍去。
“唉——”
青年伸手一推,不满的说:“万镖头急什么,价不谈妥、货不过手的道理不懂吗?”
万全手臂一痛,跌跌撞撞坐回太师椅上。
点子扎手!
他心中一凛,正要招呼镖师、趟子手一拥而上,腔子里猛地抽痛几下,随即便觉上唇发热,鼻孔竟汩汩淌出血来。
妈的,这个时候上火,真是丢丑丢到姥姥家了。
万镖头惊怒交加,大感今日之事已无法善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全镖局的性命,他也只得硬生生忍了下来。
“方朋友手段高明,这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宝贝。”
万全抹了一把鼻血,咬着牙拱了拱手,憋屈的说:“不知阁下要价多少,姓万的今天认栽,只要拿得出,绝对不还价。”
“万镖头多虑了。”
青年呵呵一笑,摇头道:“这东西你买不起,传书去福州,让你家总镖头开价吧!”
说罢屈指点了点纸元宝,带着少女起身向屋外走去。
就这么算了?
这人不是来打秋风的吗?
万镖头大感意外,但出于谨慎起见,他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句:“方朋友请留步,若我家总镖头开价,到时候又该如何找到阁下?”
“不用他来找我,我现在就要去福州。”
青年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万全:“听说万镖头交游广阔,甚至有在江上做无本生意的朋友?”
但凡做镖局生意,哪有不和绿林中人唱红白脸的?
万全心中暗叫糟糕,但都忍了半天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于是讪笑着又抹了一把鼻血。
他妈的,今天见了鬼了,这鼻子怎么老流血?
不会是老子三鞭大补酒吃多了吧?
看来翠红楼要少去......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了。”
青年轻哼一声,转身继续往外走:“把你那几位朋友杀了,拿人头到福州镖局总号,我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不过最好快些动手,就你这点血,可流不了多久。”
让人流鼻血......
天下还有这种武功?
万镖头脸色大变,等那对男女背影彻底消失,这才扯着嗓子吼道:“人都死哪儿去了?”
“来了!”
牛三儿远远应声:“镖头,您吩咐。”
“去回春堂,请常大夫!”
见镖头面色不善,趟子手连忙领命。
“等等!”
万全咬着牙,狠狠道:“顺便去码头告诉鱼头苏,我要请浪里彪兄弟吃酒。”
“记住了。”
趟子手点点头,忙不迭跑了出去。
万全松开手,正想拿茶水洗洗脸上的血,忽然发现鼻子竟然又不再流血。
怎么回事?
那小子不会是在唬我吧?
他疑惑的揉了揉鼻子,拿起纸元宝拆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来人,取福州的信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