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
福威镖局。
子时。
年轻打拼时留下的习惯,让林震南准时从梦中醒来。
年至不惑,事业有成,妻贤又美,子孝且慧。
他的人生已经圆满,不需要继续拼命了。
余生二三十年,只需要将养好身子,把镖局顺顺当当传下去,再帮儿子保几年镖,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往日夜半梦醒,只需要躺一会儿就能继续睡,但林震南今晚只觉心绪不宁,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再一次翻身,终于碰到了发妻,惹来几句含糊的呓语。
他只得起身披衣,抓起烟袋走出房间。
点燃烟丝,林总镖头叼着烟袋,开始抹黑巡视镖局。
灯笼?
那是什么东西。
在这里生活了四十余年,福威镖局的一草一木都在心里,根本就不需要烛火。
林震南先查看了库房,又到镖师、趟子手居住的院子转了一圈,最后才走向后院,准备去看看马厩和鸽舍。
马儿自不必说,福威镖局培养信鸽,是从林远图那会儿开始,这几十年镖局能大开分号,也有信鸽传递消息、调动人手的功劳。
他一钻进鸽舍,就听到“铎铎”声,间歇还夹杂着几声鸽子“咕咕”的啼叫。
林震南眉头微皱,知道有信鸽刚落地,现在正在喝水进食,随即从屋外取来灯笼,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鸽舍中只有大木柜,十数个柜子靠墙摆放,柜上还挂着刻着地名的木牌。
循声找到吃食的信鸽,又瞥了眼木柜上的牌子,林震南心中顿时犯起了嘀咕。
武昌府。
这大晚上的,又能有什么事?
从信鸽腿上取下苇管,轻轻磕出管中纸卷,将纸卷展开凑到烛光旁一看,林震南心中顿时涌出一个念头——信鸽被人动过了。
如果不是鸽子出了问题,万全怎么可能传这种信息?
对着烛火又看了一遍,再次确定了花押和暗记,林总镖头终于确定——不是信鸽有问题,是武昌分号出了问题。
万全不是疯了、就是被人骗了。
不怪林震南这么想,实在是信上内容,实在是太过离谱了。
林家三代与人为善,与三山五岳的豪杰都有交情,更何况十大镖号有五百余好手、近三百高手。
自己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算是菩萨心肠,怎么可能有人敢捋福威镖局的胡须,甚至还敢说要灭林家满门?
万全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太安逸,脑子已经坏掉了?
这武昌府分号的管事,你要是做不好,有的是人做!
林震南怒气勃发,取了狼毫蘸好墨,就要写一封回信,好好斥责万全一顿。
只不过还没动笔,就听窗外翅膀扑棱,又一只信鸽落到了自己身前的食盘边。
又是武昌府的信鸽?
林总镖头心中一突,忽然感到有些不妙。
不会真出事了吧?
他忙取下纸卷,脸色顿时大变。
林总镖头疾步出了鸽舍,先是叫了管家和心腹史镖头,这才回到卧室唤醒夫人。
书房中。
望着面沉如水的林震南,史镖头感觉或许出了大事,但如今人还未到齐,他也只得暂时压下疑惑。
不多时,王氏姗姗来迟。
一进门就问道:“老爷,这大晚上的,到底怎么了?”
见三人都看着自己,林震南从袖筒摸出一条纸卷,示意几人拿了自己看。
福伯年近古稀,史镖头识字又不多,最后还是王氏抓起纸卷,凑到烛台边小声念了起来。
“总镖头亲启:二月廿一,二人登门卖消息,许重金不受,男留信笺,令万传信请总镖头出价,男又言万交匪类,伤万,令万拿匪首换命,恶客二人,自言将至福州,年约十八,男竹作剑鞘,白俊,女持剑,甚美。求定夺。”
飞鸽所携纸卷,宽不过二指、长不及三寸,书写向来不拘文法、只求简洁。
几人在镖局多年,听完便已明白内容,知道信中接下来的内容,或者说恶客所卖消息才是关键,于是更加专注起来。
林夫人缓了口气,捻开纸卷正要继续念,可一看下面的文字,脸色陡然一变。
“夫人息怒。”
林震南看着夫人,长长喷出一口烟气,这才缓缓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念罢。”
王氏压下心中怒火,冷声念道:“仇敌西来,林家死绝,打草惊蛇,遗祸无穷。”
听到这十六个字,史镖头也张大了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福威镖局十大镖号,所有弟兄加一起近千,如此威势只怕少林、武当都比不上。
或许少林、武当弟子武功比镖师好一些,但真打起来也未必怕了这些大派。
镖局这么多兄弟,只要一人一刀,这些人就得死绝,真拼起命来,拿命填也把他们填死了。
福威镖局这么大势力,怎么可能有人敢来寻仇?
史镖头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出来。
说罢揣测道:“万兄弟说那两人也就十七八,总镖头,不会是您故交后辈,故意和咱们开玩笑吧?”
“不可能!”
不等丈夫开口,王氏先否定了这个说法:“林家世代与人为善,福威镖局也从不仗势欺人,如果真是故交之后,怎么会开这种玩笑?”
“如果真是玩笑,那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林震南咂了两口烟袋,又摸出第二张纸条。
林夫人急不可耐抓起纸卷,再次念道:“总镖头,万重伤,每两时辰鼻流血,半刻自止,众医无策,务必留男。另,男功甚奇,望小心。言恐不虚,勿大意。”
王氏说罢看向众人,发现除了笼罩在烟雾中的丈夫,余下二人眼中皆是震惊之色。
史镖头看向林震南,忍不住问道:“总镖头,每两个时辰鼻子就流血,世上真有这种武功吗?”
林震南摇摇头,看向了身旁的王氏,旋即发现妻子像是见了鬼一般,脸色竟是一片煞白。
王氏攥着拳头,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会这种武功的高手,一般不会开这种玩笑。此事绝不简单!”
在场四人中,王氏出自洛阳金刀门,论对武林掌顾、武学知识的了解,反而是她所知最多。
听她这么一说,三人只觉心惊肉跳——福威镖局,莫非真有一场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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