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福州的岳灵珊,并没有如父亲所愿。
在听方少侠说出那句“向来不睡觉”后,她就暗暗和师兄较上了劲。
我倒要看看你姓方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练功到天亮!
不愧是宁中则的女儿,岳灵珊有股拧劲儿,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守到了半夜。
丑寅之交。
方云华脖子一软,猝然往后跌去。
你也有熬不住的时候!
岳灵珊正暗暗得意,忽感脚面猝然一沉,好像被什么重物给压住了。
还没来得及往后缩脚,床尾忽的一震,随即就感觉双腿一紧,似乎被人一把搂住。
少女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再动。
而在千余里外的湖北,福威镖局武昌分号中,气氛同样僵硬。
大堂。
灯火通明。
一群身着青衣、脚蹬麻鞋的汉子,星罗棋布散在花厅附近。
他们机敏地在镖局中搜索,没有放过一丝可疑的东西,但脸上却是掩盖不了的倦容。
大堂主位,坐着一个面如红铜、五短身材的中年道人。
他着一身靛蓝道袍,以黑纱罩发、头戴黄冠,可惜唇边生了两撇老鼠须,破坏了他的威严气度。
这道人正是青城山、松风观观主,在川西威名赫赫的青城派掌门,余沧海。
此时他双目微闭,正自顾自运功调息,脸上除了疲惫,还有解不开的疑虑。
以往年经验,福威镖局每到正月底,都会派人到川西来拜年,并为自己送上贺寿礼。
按之前的计划,今年福威镖局来人后,自己只需先打个照面,然后用拖字诀将送礼之人稳住。
自己和其他弟子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逐个挑了福威镖局所有分号。
等斩断林家所有援手后,师徒齐聚福州城,对福威镖局总号进行围攻。
计划很完美,直到众人下山的那一刻,送礼的镖师依旧饮酒作乐,丝毫不知死期将近。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行动必然功成。
只可惜没有如果,意外终究是来了。
三日前,师徒一行抵达长沙,暗中包围了福威镖局离川中最近的分号。
然而半夜众人摸进镖局,才发现除了一个看门老头,其他人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那一刻,余沧海以为暴露了,随后就下令狠狠审问看门老头。
随后才知道,原来是林震南要办水陆道场,悼念害死自己师傅的仇人林远图,因此召回了所有镖师和趟子手。
骤然得知这个信息,余沧海并不相信,于是迅速前往湖北,路上累死了六匹马,这才在黄昏赶到武昌。
情况紧急,一行人也没等天黑,直接闯进福威镖局,然后就发现和长沙一样,此地早已经人去楼空。
“师傅,问到了。”
方人智匆匆上前,抱拳禀告道:“和长沙差不多,说是林震南他嗲嗲托梦,要他喊人做几天斋,免得屋头遭报应。听那个老头儿说,好像镖局的人都要克烧纸,只怕这哈儿他老屋人有点儿多哦。”
余沧海眼前一黑,要不是个子够矮,几乎就要从椅子上翻过去。
难道自己筹划多年,到头还是一场空吗?
祖师爷,开开眼吧!
他仰天长叹,旋即冷静下来,沉声道:“林家这么大的事,请的人应该不少。你去问问,看请了哪些宾客。”
方人智领命而去。
不到一刻钟,他再次回禀道:“师傅,那个老头不晓得请哪些客人,只晓得有林震南的老丈人,还请的龙虎山的道士,南少林的和尚,姓林的这排搞得有点儿大哦。”
余沧海又觉眼前发黑。
龙虎山也就罢了,那群道士并不会武功,关键是有了金刀门的王元霸,再加上南少林的和尚,只怕是有些棘手......
“不对!”
如果不说请了南少林,余沧海还真信了几分,但南少林的和尚却让他大大起疑。
谋划《辟邪剑谱》多年,派往福州明察暗访的弟子,他起码派了十几拨。
福威镖局有哪些仇敌,有什么朋友,能请到什么外援,他甚至可能比林震南还清楚。
就像林家和南少林,两家摩擦就没断过,虽然谈不上势如水火,却也算得上老死不相往来。
这么多年的龃龉,南少林凭什么一请就动?
更何况,还是和道士一起做法事。
所以说,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龟儿子耍诈!”
余沧海猛地一拍,茶桌咔嚓碎成几块,随即面色森然叫道:“人智。”
方人智不明所以,躬身抱拳道:“师傅请示下。”
“去找船,我们天一亮就去九江。”
余沧海小眼圆瞪,两撇鼠须随着面皮颤抖,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几分可怖。
“等找到船,放火把这里烧干净,一间屋都不准给他留。把镖旗泡到粪桶,旗杆给他留到,挂几双破鞋上去!看他林远图的脸面还保不保得住!”
方人智肃然领命,匆匆往外跑去。
余沧海又叫道:“人豪!”
“师傅。”于人豪应声而来。
余沧海打量着弟子,忽然说道:“人豪,你去办个为难事。”
“给师傅办事,天经地义,没得难为不难为。”
于人豪心中一凛,暗暗揣测到底是什么事,连师傅都要说“难”字。
“算我没白疼你。”
余沧海捻着胡须,皮笑肉不笑道:“你去买个小姑娘回来,二十上下都行,教她给你喊老汉。”
这是什么操作?
于人豪人傻了,但师傅积威已久,他也不敢多问。
领命退出大门,片刻后又匆忙回来,小心翼翼问道:“师傅,容弟子多问两句,这个小姑娘,是买丑的还是俊的,是买黄花姑娘,还是买窑姐儿?”
“长的能看就行。”
余沧海随口道:“你看着来,她给你喊老汉,我认她做个干孙女儿,反正不让你吃亏。”
我的干女儿,是师傅的干孙女......
那我不是要叫师傅干爹?
占便宜了!
“多谢师傅厚爱,徒弟万死不辞!”
于人豪狂喜,抱拳领命而去。
“人达!”余沧海再次召唤。
这次叫的是二弟子,贾人达提着裤腰带跑进来,行礼叫了一声师傅,便站在一旁等候命令。
余沧海道:“等人智一找到船,咱们就要继续赶路,你现在让大伙儿先休息。”
贾人达恭声应是,转身将众师弟叫过来,让大家聚在一处休息。
“人彦、人英、人雄去踩盘子,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余沧海暗自思忖,随即深吸一口气,闭眼开始打坐调息。
不到十天时间,辗转两千余里,换马不换人,一天只休息不到三个时辰。
如果不是有《辟邪剑谱》钓着,饶是有三十年内功修为,余沧海自认也坚持不下去。
想到这一路受的罪,他心中不由大恨。
林震南啊林震南,你龟儿最好没扯把子。
不然你屋里的人,一个都跑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