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人身披繁霜甲，甲上刻海潮纹，大白天的却都打着灯笼。
张鲤问道：“你们谁啊？”
为首的汉子提起灯笼往张鲤脸上一照，见无异常，粗声道：“不认得这身甲胄么，大乾天赐府。”
“头回见。”
汉子道：“装什么装，昨晚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没有，一天天的光抓蚊子了。”
“昨夜金光大放，天有异象，你不知道？”汉子拍开窗户，“天上红霞至今未散。”
“不知道，喝醉了。”
“姓张的呢？”
“掌柜的还没起。”
“去叫。”
“奥。”
张鲤只得去叫门，敲了半天没人应，心知不妙，踹开房门一看，哪有人影。
张鲤道：“八成是趁着露水逮蛐蛐去了。”
领头的大汉冷笑道：“你们静夜司干什么吃的，人丢了就该上报，藏什么藏！”
一群人提着灯笼在屋里照了一圈，没有找到铃铛，悻悻离去。
“不是吧师傅，又闹失踪。”
“嗯，怎么一股甘蔗味儿？”张鲤抽抽鼻子，一扭头，赫然发现窗外站着个女人，身姿高挑，腰身轻细，着男装，英气勃勃。
“好细的腰。”张鲤暗暗喝了声彩。
“别动。”女人凑到张鲤面前，细细嗅着，鼻翼一扇一扇。
美色当前，张鲤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动起手，先插眼，再踢裆，然后就放火。
女人皱皱眉，唇齿错动，牙齿互击，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张鲤听得汗毛直竖，立刻想到了禄大人，“你嘴里闹蟑螂啦你？”
“你没事？”女人点点头，“你比姓张的强。”
张鲤道：“我也姓张。”
见女人瞪着眼不说话，张鲤又问：“强在哪里？”
“胆子。”女人伸手抚摸张鲤胸膛，慢慢向下，伸向小腹。
“呐，再摸我可要收钱了。”
女人道：“你与张掌柜，谁先谁后，谁长得快？”
“我怎么听不懂呢，掌柜的还好这一口，你们早就认识，有事瞒着我？”
“你没问问你家掌柜的？”
“掌柜的脑子不大好，颠三倒四，什么话都说不明白。”
“他跑不掉，你也跑不掉。”女人摸了半天，脸色变幻，最后抛过一块腰牌，冷冷道：“想活命，就留在凛州城，快变了就来天赐府找我。”
张鲤接过，见云纹里鎏金烫着“白薇”两个字，“天赐府的人也拜邪神？掌柜的到底去哪儿了？还有什么叫快变了，变成什么？”
女人道：“多话，八角铃铛呢？”
“那可问不着我，你管张掌柜要去，你……”张鲤还待多套几句话，女人已翻窗走了。
张鲤忙道：“你来就光闻闻味儿啊，不多聊几句？”
女人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记住，不得饮酒。”
“我偏喝！”窗子砰的一声关上。
……
窗后，张鲤严肃下来。
先是回到后院一阵翻找，又脱得赤条条，一寸寸检查皮肤。
什么都没找到。
坐下冷静想了一会儿，径直赶往长生殿。
风还是很大。
夜离婆婆宽慰道：“你师傅想走，凛州城里无人拦得住他。”
“那禄大人呢，还降不降临，师傅会不会有危险？”
“你师傅是个奇人，不会有事，说不定他是故意引禄大人现身。”
“我呢，会不会上我身，白薇说我快变了。”
夜离婆婆偷偷笑道：“那你就变出来。”
“一点都不好笑。”
“你身上的烟味误导了她，不碍事的。”
张老道回凛州后第一时间就去找过青梅竹马的夜离婆婆，说终于找到引出禄大人的办法了，便是那种很苦的烟。也不知那种烟到底是用什么配的，烟味一旦染在身上，经久不散。
之后禄大人果然上了张老道的身，并产下卵，其间被天赐府察觉到，并派出白薇盯梢。又因张鲤身上有烟味，所以白薇很自然地认为张鲤也被寄生了。
夜离婆婆和天赐府本已各自召集人手准备扑杀禄大人，没想到张老道说消失就消失，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到现在夜离婆婆也看不懂张老道到底想干什么。
张鲤低头仔细闻闻，烟味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相处久了就没在意，“师傅的烟是什么来历？”
“他自己配的，不过重要的不是烟，而是味道，从目前各州的情报来看，这种特殊的味道会引来各种诡异。”
“就是说，师傅抽烟是为了模仿某种信号？”
“正是。”夜离婆婆说着拿出一袋烟草，“烟你要接着抽。”
“干嘛，用完老的用小的，想拿我引出诡异？”
“凭你的修为还引不来诡异，你也发动不了仪式，此事是你师傅交代的，照办即可。”
张鲤接过烟草，又问：“既然天赐府弄错了，我要不要告诉白薇？”
“不用。”
“为什么，我不会真的要变了吧？
张鲤抬头，忽见夜离婆婆变了副模样，颧骨高耸，腮肉内陷，含糊不清地道：“你已经变了，在娘胎里就变完了。”
张鲤霍的站起：“呔！什么妖怪敢闯长生殿！”
夜离婆婆吓了一跳，没好气道：“坐下，没大没小！”重新换好假牙，又恢复了往日面貌。
张鲤郑重道：“婆婆，下回摘假牙要提前告诉我一声，不要偷偷摸摸地摘，弄不好容易挨揍。”
换了假牙，夜离婆婆的语气透着俏皮：“那还是我不对喽？”
“当然了。”
“好，那你也不用来问我，自己回家琢磨去。”夜离婆婆羞恼之下左耳忽然变小，急忙按动机关，神龛转向，变成背对张鲤，“你回去吧，我……咳咳……”
夜离婆婆本想说我乏了，可后半句话还没出口，便被殿顶的大风顶回了嗓子眼。
左耳朵更小了。
“我在娘胎里就已经变了？婆婆是指这个吗？”张鲤背转身子，想试试夜离婆婆能不能看到自己背后的虚影。
神龛里，杜小萍猫着腰，往外悄悄露出半只眼睛，见张鲤背对她站着，一只手还指着后脑勺。
“婆婆你说话啊。”
清晨的阳光斜斜洒下来，给少年镶嵌上了层层光晕，尤其是头顶，映着一圈儿金色的亮光。
挺拔修长的背影让杜小萍恍惚了片刻。
“婆婆？”
“又在换假牙？”
阳光拉长了张鲤的影子，一直延伸到杜小萍脚边，“不许你叫我婆婆。”
“那叫什么？”
“反正不许叫婆婆。”
“好的，婆婆。”
杜小萍愤愤踩了一脚张鲤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