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后面这句话,裴子休眼中闪过一道笑意,自觉这个改了姓的族弟性子不差。
转头过去,仅对一人朗笑道:“子明能看透这个,难道不觉得这顾氏的做法的确是让人我辈受过转修之苦的,恨不起来吗?”
随即又目光直视前方,叹了口气,颇为感慨:“当年自圣人之学开始启蒙,到如今才觉得,悲天悯人再是以头抢地哀民生艰苦立地成圣,也不如经营好自家一亩三分地。唉~”
如今这些已经被称为画修,也有从林苍城百工院投奔而来的。
早从当年书画从儒修分裂之后,这些没有画道家传的,自然没了境界。
起初怕是没人能想到,有书画天赋的,都会在书画成道以后成为画修...
他的师傅本是无家族无族望的青圣州散修。
来到林苍城,在百工院记名当低级画匠当了大半辈子。
本来好歹是第二境儒生境,在被当世所谓画道第一的某个家族摆了一道之后。被迫转修画道。差点没被送走。
最后凭借数十年自己积累的感悟,才保住了第一境墨痕初现的圆满境界。
虽然如此,本也是油尽灯枯。
但好在有顾余给的地魄芝吊了一口气,到达清源这些年,留下最后的画道感悟才撒手人寰。
临死前让所有在这转修的。
从了裴姓,从子字辈开始算起。
他的师傅,名为裴元义。
“嗤,子休是想效仿他们三姓家奴那事儿,成就他们现在这样的光景吧?”裴子权想了想,语气依旧带着嘲讽。
他还真的听说过,毕竟有顾氏当年分出来的佃农就是见证者。
望了望四周的族弟,又低声说道:“听说早前曾依附这里的泾川李氏,后来又依附那东域颇有点势力,还有炼丹师的南湖卢氏。最后好像又改投玉湖杨氏了...”
这话引的周围的同伴直皱眉,毕竟大家都是大儒启蒙的。
心中还是有那么点不愿“同流合污”的执念。
虽然都听过这故事,但拿出来打脸裴子休,他们是不敢的。
毕竟这是老师傅临走前钦定的第二代家主...
听闻裴子权颇有点讥讽的话,裴子休眉头皱了皱,泼了冷水:“子权如今既然重修画道的话,当不应该只看表象...”
顿了顿,补充了起来:“那些旧事我也有耳闻,不过终究是听不到太多的秘辛。子权若是全信道听途说,即使是信源,也会失真。”
扫视了这些族内兄弟,裴子休知道今天都有怨言,语气并没有恼怒,而是认真解释。
“这收外附小族,看来是顾余早有想法,而不是他大哥定下的。如今我等俱是一族,我只问各位。”
“莫说玉湖杨氏敢不敢作族中之族的想法,你们觉得,他们手上的灵田以及辖下小民,会不会愿意下放。”
停下脚步,就这样指着远处可能会成为裴氏聚居的地方。设问道。
众人皆都沉默思虑,许久以后那先前被家主赞赏过的年轻画修裴子明,思索了会儿,这才笃定开口:
“不可能,玉湖杨氏是不可能冒着子孙被我等影响子孙道途的风险,干出这种事的。”
裴子休这才笑了笑,继续解释:“但顾余让我立下的誓言,只说不做违心之事。各位族弟,觉得是故意这么说,还是冠冕堂皇?”
裴氏如今的族内架构很散乱,而裴子休也必须在老师走后立下威信。
才好把这个本来由一群流落的儒修,变成一个正常的画修家族。
“即使是那顾余对我们不会限制太过,但我等以后的生杀予夺也尽在顾氏。再是有这家主顾余的绝对威信,想要影响他的后辈都是难的。他也没什么怕的。”年轻画修裴子明眉头紧皱,接话反驳。
听到这裴子休才露出笑容。拍了拍年轻画修的肩膀,转头环顾过去:
“子明倒是说对了,但他这么说可能是是对我们还有别的用处,可能这个本心最终不是我们的本心,是按着他的本心...”
“这几年时常来回拜访,顾氏并没有想象的强,却比想象的稳。这才是顾余家主开这口的原因。”
裴子权依旧带着不忿。语气有点激动:“就算是林苍城四域没了空虚灵田开族,但我们只要交好玉湖杨氏,也不是不能解决裴氏的困境,等着挪地。”
站在原地,不顾声调陡然拔高,继续反驳:“既然无论如何我等都凭顾余一人定了前程,那为何我们要作这低人一等的买卖?他不过是三姓家奴,靠着变节发展的家族势力,实力最终也不过是开脉境。”
话音刚落,裴子权只是低头看去。
有数道墨痕显形,穿透身体而过。
血色带着墨色,再也止不住...裴子权眼色茫然,望着那新进家主裴子休抬起的手。
方正面容这会儿只看得到阴沉皱眉,带着冷淡。
随即喉中再也发不出声音,环顾一遍四周其余四位画修族弟
“砰~”
灵田上多了一道尸体,只余流淌的血液,证明了刚刚突变的局势。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也知道是裴子权依旧带儒修傲气,触了逆鳞。
紧接着,一副白色画卷展出,子休握着灵笔在上面书着生平肖像,暂时把裴子权的尸身收入画中。
递给旁边的裴子明,语气平淡,带着告诫:“回去之后挂在师傅的祠中学堂,让大家品评一下,子权这样的儒修傲骨到底可不可取。”
“如今我等这般沦落,若是还放不下那些圣贤大道条条框框,只作他人污名自觉仁义道德,那倒不如趁早滚的好,我裴氏不爱养圣人文宗之姿。”
一向面容温和的裴子休,此时才露出了自己阴狠的一面。
“在这没有被黎氏划在城内的四域之地,实力不够却太过仁厚,是会族灭的。没有资本只凭心高气傲,也是活不长的。”眯着眼,盯着剩下的族弟。
这是他多年来从师傅那悟出的,也是相当的苦口婆心了。
原本温和的面容陡然突变,引得一众族弟尽皆拱手低眉。
继续冷然解释顾余的做法:“顾余家主敢做这事,若真只是开脉的话,谁都会觉得他背后有所依仗。甚至杨氏也乐的顾氏给自己找提防。”
“到如今却无一族与清源针对,只有背地里拿三姓家奴说事。师傅说过此人脸厚心黑,但怕是比上没来得及见到的兄长顾景之,还要不及。”
“人要试我诚信,我等既然进退失据,寻安全的家族投靠才是上策。”
其实师傅裴元义临走前,是交代了更多的。
但裴子休也并不想下定论,毕竟目前的困境只是解决家族的修行问题。
摇了摇头,这才继续向前走去。几个族弟赶紧跟着,好在背影并不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