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沉思了片刻问道:“郑和!你说马喆是不是与倭寇有勾连,太祖曾经有诏令‘片板不得下海’,为的就是防备倭寇的袭扰。
若是马喆勾结倭寇祸害百姓,不管他有多少才能,都不能留此祸国殃民之辈。”
“晚辈倒是认为马喆不会勾结倭寇,不是晚辈多了解马喆,而是兴化百姓对马喆的爱戴是发自内心,这样爱惜羽毛之人,又怎会与臭名昭著的倭寇勾连,自毁清誉。”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却无法解释兴化城这么大的财富是从哪里得来的,既然没有盘剥本地百姓,那么一定有其他来钱的门道。”
“这个晚辈倒是略知一二,兴化城有众多工坊,每天都能生产出大量的奇货,南北商贾齐聚兴化城,就为能从兴化城拿到货物,只要能拿到货物就稳赚不赔。”
“还有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可知这兴化城都贩卖什么货物?”
“别的货物晚辈不了解行情,不敢说,就说这兴化城的精盐,那是又便宜又好,只要能拿到货,转手就能挣钱,本来晚辈还打算建议燕王殿下从兴化城采买一批精盐,就算不贩卖,也可以用于将士们的赏赐。”
“你是说马喆在贩卖私盐?”
郑和摇头道:“兴化城每一斤盐都按照朝廷规定的税赋纳税,至于兴化城为何能将精盐的成本压得这么低,晚辈实在是想不明白。”
姚广孝捋着颌下的胡须没有继续追问,郑和见姚广孝失了说话的兴致,也闭上嘴不再说话,默默地向前赶路。
刚过高邮与兴化的界河小桥,一行人就被兴化城巡逻的士兵拦住,为首的一名军官穿着的士卒上前拦住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带着武器闯入我兴化县?”
郑和赶紧下马上前交涉道:“咱家是燕王内臣郑和,此次奉燕王殿下之命,陪同道衍大师前来拜访马知县。”
那军官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问道:“那个和尚就是你说的道衍大师吗?”
“正是!”
“让他过来答话!”
军官傲慢的态度让郑和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发作,担心误了燕王殿下的大事,只能回头看向姚广孝,离得这么近姚广孝当然听到了军官的话。
他倒是没有什么上位者的架子,主动过来颂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有何吩咐?”
“你是燕军派来的使者,可有什么凭证?”
姚广孝从怀里拿出朱棣的令牌递过去请军官查验,军官仔细检验了一番,将令牌还给姚广孝说道:“既然是燕军使者,我等自然不会阻拦,不过进入我兴化县,诸位身上的武器必须交出来,你们的安全由我兴化县负责。”
姚广孝没有提出异议,吩咐众人将武器交出来问道:“施主!接下来是我等自己进城,还是施主护送我等进城?”
“既是使者自然要由我军护送诸位安全,诸位在此处凉亭休憩片刻,我等交接完巡逻任务后,便护送诸位进城。”
说着军官指了一下路旁不远处的一处凉亭,带着众人来到凉亭,姚广孝注意到官道两旁是成片的农田。
兴化县的农田给姚广孝的第一感觉就是太过整齐,横平竖直,像是刀切的豆腐块一般。如今正是早稻即将成熟之际,稻田里是一望无际的金黄。
看着这成片的稻田,姚广孝指着官道两边的稻田问道:“施主!这两边的农田怎么也没有一个地界,这如何区分是哪一家的田地?”
军官解释道:“和尚!我兴化的农田都是由县衙统一规划种植,每家每户只要凭着田契分红便可,我家大人说土地集中起来耕种,既能省下人力,方便管理,还能提高产量。”
“百姓不种田,平日里无所事事,难道不会惹是生非吗?”
“怎么会无所事事,城里城外开了那么多工坊,我家大人只愁人少,哪里会嫌人多,况且我家大人还规定,兴化百姓家中幼童,年满六岁必须入学堂读书。
若是哪家敢违背县衙的命令,县衙将会把这户人家逐出兴化县,凡是想在兴化县生活就必须遵守县衙的律令。”
“这样律令也太霸道了吧,若是百姓家贫读不起书,总不能将人家逼死吧!”
“我兴化县百姓子弟读书费用都是县衙承担,百姓只要将子弟送进学堂就好,百姓不愿子弟入学堂的原因是因为县衙要求女童也必须入学堂读书。这就让百姓很不理解,大多百姓都认为女子读书无用。”
姚广孝有些意外马喆的做法,虽说佛家讲众生平等,但男尊女卑早已刻在世人的骨子里,让女子读书又不能科举,又不能做官,到底有何意义?
“你家马知县为何坚持要女子读书?”
“我家大人的原话是说,女子读书不是为了当下,而是为了未来,一个读过书的母亲,和一个没有读过书的母亲在教育子女的作用上有着天壤之别。
为了下一代能够培养出更多的人才,让女子读书明理就是最好的办法。”
姚广孝手中的佛珠转动的越来越快,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老和尚在想不通一些事情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加快转动佛珠的速度,这显示了他的内心此刻非常不平静。
他是一个功利主义者,之所以挑起燕王与朝廷的战争,只是为了实现自己心中所学,至于实现他的心中所学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根本不在他的考量范围。
这样一个冷酷的人,怎么也想不通马喆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目的何在?
若是把这些钱粮精力都用在争夺天下之中,马喆如今的势力远不止只有一县之地,可见其人也不过如此,就算有些小聪明,胸中也无大志。
让他想不通的是一个胸无大志之人,现在最好的出路应该是抱上燕王的大腿,做一个从龙之臣,以他的才情,必然会在新朝有一席之地。
然而马喆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选择,他既没有表现出对朝廷的忠诚,也没有选择倒向燕王,看起来在做一个两边不讨好的角色,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