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是一代雄主,怎么会受朝臣的要挟,见古朴以辞职相挟,立刻冷笑道:“朕准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朱棣继续道:“另外给朕拟旨,从今日起,任何官员不到年龄,无重疾,敢上疏请辞,立刻削去功名,补缴赋税徭役,既然不愿为朕效力,那就不要占朝廷的便宜。
这份旨意给朕刊载邸报,分发天下,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朝廷不是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
古朴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没想到朱棣竟然做的更绝,直接对他釜底抽薪。
若是朝廷收回他家族的一切优待,再逼着家族补缴赋税徭役,用不了几年整个古家就会分崩离析,家道中落。
他怕了,比皇帝将他下诏狱还要害怕,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生死荣辱,更关系着他的家族兴亡。
古朴瘫倒在地不停叩首:“微臣知罪,祸不及家人,还请陛下放过臣的家人。”
“朕何时要难为你的家人,既然不愿为朝廷效力,朕收回朝廷对你的优待,有何不对?朝廷凭什么还要给你优待?
还是说没了朝廷给你的优待,你家就活不下去了。”
朱棣的冷酷处置,让花厅内的群臣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开口说话,这时马喆悠悠开口道:“一个人对社会有贡献,理应给予优待,但这个优待仅限于其个人,而不牵涉其家人。
而且优待应以名誉、地位、金钱作为奖励,而不是用免税的方式,尤其大明还是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国家,这样做不是给予优待,而是在挖国家的根基。
既然国家是以土地为税基,那么任何人敢在土地上做文章,都是在挖国家的根基。”
朱棣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马喆的意思,既然这天下都是皇帝的,那么天下可以征税的土地就是皇帝的,若是有人把属于皇帝征税的土地,变成不能征税的土地,可不就是挖皇帝的墙角。
“是不是朝廷对功臣的赏赐,包括对朝臣的优待都应该折算成钱粮给付,如果进士免税的土地是二百亩,那么就应该将这二百亩土地的免税额度转化成钱粮与俸禄一并发放。”
“就是如此,国家对功臣、朝臣的优待并没有改变,但是赋税的主动权却在国家手中,朝廷只要查一查黄册就知道谁家有多少土地,该征多少税。
而不是在征税的时候,还要先考虑一下哪一家需要征税,哪一家是需要免税。”
“陛下!马知州此言甚谬,既然是赏赐出去的钱粮,朝廷收回来,再赏赐出去,一里一外多了多少民力,征税需要民力,给朝臣发放赏赐也需要民力。
更为紧要的是本来免税的土地在原籍,朝廷只要不去征收这部分土地的赋税即可,既不用动用胥吏征税,也不用征发民夫向朝廷解运。
更不用再向朝臣发放一次赏赐,如此节省了多少民力。偏偏马知州巧言令色非要多费民力,只为打压读书人,其心可诛。”
马喆抬眼去看说话之人,只见说话之人很年轻,看样子只有而立之年,唇上留着短须,颌下并未蓄须。看面相长得五官端正,相貌堂堂。
此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宋文远若是在此,与此人相比一定会自惭形秽。
这人倒是诡辩的高手,一番话听起来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仔细想想还挺有道理,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士绅心中很清楚,免税的权利好处根本不是明面上免除的那点儿赋税,暗箱操作隐瞒田产才是他们利用免税权利最大的收益。
既然人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马喆也不能示弱,拱手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不知你对地方截留赋税,优先供给地方这件事怎么看?”
“本官建安杨荣!此乃祖制,身为臣子怎敢妄言。”
“很好!太祖定制:‘贪污六十两以上者剥皮萱草,以儆效尤’是不是祖制,杨大人是否恪守祖制,每年的冰炭两敬,收了多少银子,要不要让纪纲查一查?”
朱重八驾崩短短几年,在建文帝的纵容下,文官的气焰早已复张,每年地方官进京给各大衙门送冰炭两敬早已形成陋规。
就连朱棣在靖难之前都没少给这些人送礼,这件事根本就不经查,现在朝堂上的官员,按照太祖的祖制,全杀了肯定有冤枉的,隔一个杀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
杨荣很想说,建文帝已经将这一恶政废除,可是他却不敢说。
朱棣能当上皇帝,打的旗号就是建文帝破坏祖制,他要奉天靖难,恢复祖制。
若是他在此堂而皇之地说朱允炆已经废除了贪污六十两剥皮萱草这条祖制,就是赤果果地打朱棣的脸。
这些文官好不容易才从朱重八的噩梦中醒来,迎来了朱允炆这个好拿捏的皇帝,正吃着火锅唱着歌,快乐地享受着士大夫的幸福生活,结果朱棣打了回来。
这位爷可不是朱允炆那么好糊弄,杨荣这时心念飞转,如何才能挡住朱棣推行新政的心思,还能全身而退。
电光火石间,杨荣话已出口:“如今圣人在朝,众正盈朝,哪有那么多贪鄙之人,你是在质疑陛下是昏庸之君吗?”
马喆心中为杨荣点了个赞,这辩论的角度真是刁钻,不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借力打力,将皮球又给马喆踢回来了。
若马喆是大明之臣,今天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毕竟说的话不顺朱棣的耳,很有可能会被朱棣给咔嚓了。
可马喆是谁,是独立于大明之外的势力,是一割据的军阀。
朱棣对大明之臣有威慑,对马喆却没有,因此马喆毫不犹豫地回怼:“有没有贪污查一下不就知道了,我相信陛下不会因噎废食,一块腐肉留着会让好肉也跟着腐烂,不如忍痛割掉。”
“现在说的是取消朝臣优待之政,你不要转移话题,你倒是说说,若是依你的建议施政,大明岁入能增加多少?
若是大明岁入不能增加,还徒增费用,不知这新政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