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利餐厅隐藏在一栋深灰色居民楼中，乐菲儿本以为这是家不起眼的小店，进去后才发现里边别有洞天。京都有许多家这种从外面看普普通通，实则专门接待达官贵人的秘密餐厅，这种餐厅往往是开展权钱交易的绝佳场所。莫绍谦是餐厅的高级贵宾，老板为他们预留了最好的位置。二人用餐期间，不断有人走过来殷勤地向莫绍谦问好，这不免令乐菲儿想起了当初和康峻一起吃饭时的情景。康峻和莫绍谦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他们虽然有着天渊之别，手里却都掌握着巨大的权力。
谈话间，莫绍谦讲起了自己的过往。乐菲儿没想到他竟然是波士顿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便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里边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好好找个工作，偏偏要干这一行呢？”
“这一行怎么了？”莫绍谦反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当初加入兄弟会是受人所迫？”
“对，我是这么想的。”
“不，恰恰相反，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今天拥有的这一切，是我拼死拼活才得到的。我喜欢钱，喜欢权力，我喜欢当国王的感觉！”
“可你做了许多错事……”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莫绍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仿佛多年来心里面藏了好多的话无处倾诉，今天要一股脑的全说出来，“我父亲一辈子安分守己、老实巴交，可这世界是怎么对待他的？他穷了一辈子，没享过福，也没有人尊重他。他是个可怜虫，世界上像他这样的可怜虫成千上万，受尽了苦难，受尽了欺负。他是个卖鞋的，为了赚钱养活全家，他的手指都磨烂了。小说里的穷人家庭善良友爱，充满温情，但那都是假的。现实中的穷人整天疲于奔命，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赚到的钱只够温饱。读高中的时候，我的同桌是个特漂亮的女孩，我喜欢她，但我不敢表白，因为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她。高中毕业那天她邀请我去必胜客吃饭，那是我第一次去必胜客，我原以为几十块钱应该够用，可没想到一顿饭要二百多块。我身上钱不够，最后只能她来结账，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尴尬吗？我觉得太丢人了，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总之从那以后……”莫绍谦停了半晌才接着说，“我决心再也不要过穷日子，我要赚钱，要掌握权力，做人上人。”
“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人多的是，这就是你加入黑帮的理由吗？”
“混黑帮有什么不好？这条路来钱最快。”
“可是……”
“可是什么？”莫绍谦没等她说完便反问道，“你瞧不上黑帮，那你儿子被绑架的时候，为什么要找我帮忙？”
乐菲儿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地说：“当时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没错，因为你很清楚，黑帮解决问题比警方的效率要高得多。”
乐菲儿承认他说的对，自己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把黑社会当作堕落的象征。可面临儿子被绑架的关键时刻，她想到的却是向莫绍谦求助。她仍记得当莫绍谦问她找到张远科后该怎么办时，她毫不犹豫地说，请帮我干掉他。
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的准则，无非是麻烦没降临到自己头上而已。
“现如今有个案子，想请你帮个忙。”莫绍谦说。
“什么案子？”
“我手下有一个小伙子，前段时间杀死一个警察，我想让你当他的辩护律师。”
乐菲儿说：“抱歉，这种案子我无能为力。”
“怎么讲？”
“蓄意杀人可是重罪，我怎么帮他辩护？”
“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
“可他杀的是警察！”
“那又如何？”莫绍谦一边品尝着小蛋糕，一边轻描淡写地问，“昨天早晨为了救你儿子，不是才刚刚杀过人吗？”
乐菲儿明白，这一次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
现年二十五岁的郑俊龙可谓劣迹斑斑，多次因故意伤人被捕，但是在兄弟会的暗箱操作下，都逃脱了法律制裁。上个月13号，郑俊龙因非法持有武器遭遇警方追捕，在逃跑过程中打死一名警察。三天后警方在一家小旅馆将其抓获，现羁押在看守所等待受审。
乐菲儿曾试图说服自己，把郑俊龙当成一个普通的当事人，毕竟她以前也处理过涉嫌暴力犯罪的案件。然而郑俊龙与以往她遇到的那些案件的当事人不同，他隶属于一个势力庞大的犯罪组织。该组织为了谋取私利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草菅人命，多年来给社会造成了巨大损失，说他们是人民的公敌，一点都不过分。
可乐菲儿有其他选择吗？她欠莫绍谦一个人情，必须得还。
回到事务所后，乐菲儿宣布：“我准备受理郑俊龙的案子。”
孙浩哲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吧，那家伙是兄弟会的打手，他是莫绍谦的手下，我们不能为这种人辩护。”
“我已经决定了。”
“我劝你再好好想想，跟这帮人掺和，后患无穷。”
“作为律师，应该平等看待每一位当事人！”这些话说出来，乐菲儿自己都觉得空洞无力。
“你不用跟我讲大道理，我是为了你好，我不想让你被那些人害了！”
“谢谢你为我着想，但我不会改变主意，就这样吧。”
“对，你是事务所的老大，你说了算！”孙浩哲眉宇间流露出诧异与痛心的神色，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乐菲儿想把他叫回来，跟他解释清楚。可是她又该怎么解释呢？左思右想，都难自圆其说。
不久后，郑俊龙杀死警察一案登上报纸，乐菲儿将在本案中担任辩护律师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孙孝仁法官打来电话确认消息的真实性，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应该很清楚郑俊龙是什么人。”
“是的，我很清楚，”乐菲儿说。
“那你就应该远离他！”
“可是总得有人担任他的辩护律师。”
“那我也不希望是你。”孙孝仁说到这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话锋一转说道，“如果有人胁迫你这样做，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助你。”
“没有人胁迫我，”乐菲儿保证道，“我只是帮朋友一个忙。”
“是这样，那你要小心呐。”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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