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峻逸被推进手术室,一道大门将母子俩无情隔开。乐菲儿站在寂静的走廊上,如同刚经历了一场大病,浑身无力。
整整两个小时,没有任何消息,期间不断有医护人员进进出出,乐菲儿想打听儿子的情况,得到的回答却总是“请耐心等待”!她简直要崩溃了,对未知结局的恐惧令她心烦意乱。她不停地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带孩子去海港城?为什么孩子刚摔跤的时候没带他去医院?要是可以交换,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小峻逸的健康平安。
墙上的时钟不紧不慢地转动着,手术已进行了三个半小时,乐菲儿在极度的紧张中变得精疲力尽,思绪反而渐渐安定下来,整个人颓然倒在冰冷的座椅上,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医生说过:“孩子的身体很健康,完全有理由期待手术成功。”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肯定会没事的。只要小峻逸能挺过这一关,她就带他去找康峻,让他们父子相认。只要孩子能够健康快乐,她什么都愿意。”
恍惚间,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医生向她缓缓走来。乐菲儿用手支撑着无力的身体,坐起来满怀期待地望着医生,“手术成功了?”
医生摘下口罩,神情阴郁地看着她,“请原谅,我们已经竭尽全力……”
什么都不用多问了。乐菲儿感到四周的墙壁正在向她挤压过来,使她无法透气,顷刻间便失去了知觉――
小峻逸躺在那张狭窄的金属台上,永远地睡着了。他看上去很安详,秀气而稚嫩的脸庞上仿佛挂着一丝微笑。有多少回,乐菲儿注视着这种神情,仿佛能透过他看见他父亲的样子。那时候她总是坐在他床边,看着蜷伏在温暖被窝里的儿子,心中充满了对他的爱――那种感情多么强烈,几乎使她透不过气。她时常在深夜为他盖好被子,为的是不让他受寒冷的侵袭。
而现如今,寒冷已牢牢占据了他的躯体,再也暖不过来。他晶莹的双眼再也无法睁开,不能再看一眼他的妈妈。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再也不会醒来。
乐菲儿对医生说:“请帮他盖上被子,他这样会着凉的。”
“他不可能……,”医生说到一半忽然停下,然后转身对护士说,“去拿张毯子过来。”
从外面陆续进来六七个人,都穿着白大褂,他们对乐菲儿说着什么,可她一句也听不清。她只看见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想对他们大声喊叫,让他们都走开,可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名护士拿来毛毯盖在小峻逸的身上,又递给乐菲儿一杯水,乐菲儿用尽全力说出“谢谢”两个字,面无表情地向门外走去。此时天空刚蒙蒙亮,天边有美丽的朝霞,只可惜小峻逸看不到了。
医生走到她身旁说:“很抱歉,奇迹并非每次都会出现。”
乐菲儿点点头,“感谢你们付出的努力,谢谢。”
这之后的两天时间,乐菲儿一直在忙孩子的后事。她联系好安葬事宜,又精心挑选了骨灰盒。她沉着冷静,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她的灵魂似乎已游离于体外,行动完全由一种神奇的外力支配;那受到沉重打击的心灵则龟缩在无形的保护壳内,以防精神失常。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如果您想让您儿子火化时穿他最喜欢的衣服,可以将衣服送过来,我们替他穿上。”
但乐菲儿却说:“我想亲自给他穿上。”
那人惊讶地望着她:“如果您愿意,当然可以,我只是担心你承受不了那种痛苦。”
乐菲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车开回家的,一路上她甚至没在意过红绿灯。到家后她把车停在车库门口,面无表情地走进屋里。廖阿姨正坐在客厅里抽泣,七年来她寸步不离地把小峻逸照顾长大,听闻噩耗,痛苦自是不言而喻。
乐菲儿从廖阿姨面前走过,径直上了二楼。她走进小峻逸的房间,一切都与先前毫无二致。小峻逸的图书、玩具、足球、电脑都原封不动地在老地方放着,像是在等待他们的小主人回来似的。乐菲儿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房间,竭力思索着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想起来了,给小峻逸拿衣服。她向衣柜走去,那里有套深蓝色的衣服,是小峻逸去年过生日时买给他的。乐菲儿曾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小峻逸长大以后的样子,可现在,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了,他永远都不会长大了。乐菲儿站在那儿端详着衣柜里的衣服,脑海中全都是小峻逸天真的笑容。
廖阿姨走过来问:“需要我帮忙吗?”
“你觉得小峻逸喜欢哪件衣服?”乐菲儿声音清脆响亮,眼神却呆滞得可怕。
廖阿姨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你气色很差,去休息一会儿吧。”
乐菲儿自顾自地在衣柜里继续翻找,“我想小峻逸应该会喜欢这一件,不,这一件更好看。他要去很遥远的地方度假,必须带够衣服。”
“求你了,别这样!”廖阿姨突然大哭起来,“把东西放下吧,我来安排好吗?”
可乐菲儿完全没有反应,把挑好的衣服放进包里,下楼去了。
殡仪馆火化间旁边的小屋子,小峻逸躺在一张长长的桌子上,显得那么瘦小可怜。乐菲儿看着那张熟睡的脸,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她拿出小峻逸最喜欢的那套衣服,小心翼翼地为他换上。孩子的身体冷冰冰的,僵硬地如同一块石头。乐菲儿试图说服自己:这具没温度的躯体不是她的儿子,他儿子去了美好的天堂,那里有暖暖的阳光,过得特别幸福。可她终究明白这只是她臆想的乐境。小峻逸死了,永远离开她了。乐菲儿颤抖着弯下腰,亲吻儿子冰冷的脸颊。
“对不起,我的宝贝,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孩子换好衣服,工作人员走过来说:“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乐菲儿最后看了儿子一眼,嘱咐道:“请你们小心一点,我儿子头上有伤。”
火化后的告别仪式非常简单,白色的小骨灰盒被埋进土里,旁边树立起新的墓碑。乐菲儿和廖阿姨伫立在墓碑前,久久不愿离去。
“走吧,”廖阿姨说,“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这样下去会累垮的。”
“我没事,”乐菲儿平静道,“廖阿姨,谢谢你这几年对我和孩子的照顾。我想回家安静地待几天,你的薪水我会打到你的银行卡上,谢谢你。”
“那你一定注意身体,别太难过。”
“知道了,再见!”乐菲儿转过身,缓步向墓园外走去。她的腰杆挺得笔直,像是走在一条狭长、孤寂、永无尽头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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