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地点有了着落，又在网上发了广告，现在就只等客户上门了。
现如今乐菲儿连盒饭都舍不得吃了，她在狭小的卫生间的电热器上安装了热菜的盒子。早餐是煮鸡蛋，中午饿着肚子，晚上去附近的夜市买个卷饼，卷饼里边有香肠和蔬菜，价格便宜味道也很不错。
每天上午九点，她都准时来办公室，可是由于没有客户，到了办公室也无事可做，就坐在那儿听老温和孙浩哲接打电话。
孙浩哲料理的案子主要包括替人寻找离家出走的配偶或者孩子，有时候也帮人跟踪或者调查某些人的底细。一开始乐菲儿以为他就是个江湖骗子，一味地给人许诺，以索取大额的预付款。但是很快她就改变了想法，孙浩哲工作起来十分卖力，基本上都能履行诺言，他为人聪明，练达，性格也好。
这间办公室里最忙的人，那肯定非老温莫属。他桌上的电话一天到晚响个不停，然后就见他拿起话筒，一边讲话一边在纸上记录，然后匆匆出门一连几个小时都不回来。
“老温在政府里有很多熟人，平时就帮企业跑跑手续，很能赚钱。”孙浩哲这样说。
“可是他看起来很朴素。”乐菲儿说。
“中年人嘛，要养家糊口，每个月还有房贷，当然不舍得花钱喽。”紧接着孙浩哲话锋一转，问乐菲儿，“业务开展的怎么样，有客户找你吗？”
“唔，总会有的。”乐菲儿含糊其辞地说。
“别灰心，凡事都有一个过程。要不要吃点三明治，烤牛肉的，味道不错。”
“谢谢，我向来不吃午饭。”
“真的假的？”
“真的！”乐菲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就出去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孙浩哲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倔强的姑娘。”
事实上孙浩哲早就在报纸上看见过有关于乐菲儿的新闻报道，一开始他认为肯定有人出钱买通了这个女孩，以妨碍法院对莫绍谦的审判。可是自从那天见到乐菲儿本人后，他的观点开始动摇。现在他坚信乐菲儿只是被人利用的倒霉蛋，这个年轻女孩一路顺风顺水，大学毕业就当上了受人尊敬的检察官，可她缺乏社会经验，以至于受人蒙蔽，落到如今这个下场。虽然她名义上还能当个律师，可是谁会来找她办案呢？事实上她已经被这个行业抛弃了，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
任何一个想在京都闯荡的人，都免不了经历种种挫折，碰得头破血流。这是一座自私冷漠的大都市，没人关心你的死活，没人在乎你有多大压力。生存下去已经很不容易，想要有所作为更是难于登天。
一连几个星期，乐菲儿每天都盼望着能有客户上门，可每天等来的都是失望。她再次陷入了自我否定之中，也许这条路真的走不通了。虽说银行卡里还剩几千块钱，可那是她安身立命的最后保障，从来不敢乱花。再过几天又要交公寓的房租，又是一笔花销。有支出没收入的日子令人恐惧，坐吃山空早晚是死路一条。也许是时候离开了，回老家去找份工作，毕竟那里还有亲戚朋友可以依靠。如果父亲泉下有知，看到她如今混成这个样子，肯定会很失望。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她也不想这样。
这天上午，办公室里格外热闹。老温连续接了几个电话，抱着一摞资料匆匆离开。孙浩哲刚接到新的案子，正忙着帮雇主四处打探消息。只有乐菲儿如同往日一样无所事事，一脸忧愁地望着窗外发呆。
“你好像有心事。”孙浩哲突然说。
乐菲儿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什么心事？是不是因为没有客户？”
“可以这么说吧。”
“别着急，万事开头难，要有耐心。”
乐菲儿轻轻叹了口气，“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条路实在走不通，也不能强求，也许是时候该离开这座城市了。”
孙浩哲往椅子上一靠，惊讶地看过来，他的眼光令乐菲儿感到局促不安。
“你准备去哪儿？”
“回老家找份工作。”
“有具体的计划了吗？”
“还没有。”
“那这样吧，你先帮我个忙！”孙浩哲递给她一张金色名片，“这人是我的朋友，和你一样是个律师。他想让我帮他送律师函，可我总是腾不出来时间。你如果有空，就帮他送吧，送一张律师函给你五十块钱，交通费用另算，没意见吧？”
“你看我没客户，赚不到钱，就帮我谋了一份差使，对吗？”乐菲儿面带苦涩地笑着说，“谢谢你，私人侦探先生。”
“别客气了，大家在同一间办公室工作，就是缘分，等你赚到钱以后请我吃饭。”
“好，一言为定！”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此时此刻乐菲儿很想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不容易才忍住。
一小时后，乐菲儿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来到位于繁华商业区的华氏法律事务服务中心。这是一家中型律所，装修的豪华程度却令人瞠目。刚一进门，乐菲儿就被这里的气氛深深吸引，这才是她幻想中法律事务所应有的样子，她日夜盼望着能在这样的事务所里占有一席之地，和那些大律师平起平坐，那该有多幸福。
一位打扮时髦的女秘书接待了她，她被带到一楼尽头的一个小房间，办公桌上有很多急需递送的律师函。
女秘书说：“每天有很多文件要送，有的地方比较偏远，你有车吗？”
“我没有车。”
“那可能会比较辛苦。我们只能报销地铁或者公交车的费用，坐出租车是不给报销的。”
“好，我明白。”
整整一个下午，乐菲儿冒着凛冽寒风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穿梭，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截至晚上八点总共送了六份文件，赚了三百块钱。回到住处，她只觉得又冷又累。但不管怎么样，今天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赚到钱。
送律师函听起来很简单，其实是一项苦差事，要把文件交到当事人的手中，让其本人签收，还要当面说明律师函的大体内容和重要性。有时候当事人拒绝签收，砰的一声把她关在门外；有些人则出言不逊，甚至破口大骂；最为严重的是，在某些偏僻的地方还会遇见地痞流氓，这对一个年轻女孩来说有多可怕，自然无需多言。以上这些情景哪怕经历一次都会令人崩溃，更何况乐菲儿每天要揣着大量的律师函和形形色色的当事人打交道，受了无数委屈，着实令人心寒。但是只要能挣到钱，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未来就有希望，哪怕希望渺茫。
公寓里的暖气效果不错，隔绝了冬日的严寒。她在浴缸里放满热水，让疲软的身体慢慢浸入水中，顿时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她没想到自己竟会累成这个样子，躺在浴缸里面一动都不想动。她想吃顿大餐好好犒劳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再来杯葡萄酒，那样就完美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几个月来从没有人登门拜访过她，因此她感到敲门声是那么的陌生。乐菲儿不情愿地从温暖的浴缸里爬出来，套上一件睡衣去开门。
“谁呀？”
“请问你是乐菲儿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的，你是谁？”
“我姓康，和你一样是个律师。”
“他也是个律师？”乐菲儿有些不知所措。她打开门，看见外面站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个子很高，头发乌黑，宽阔的肩膀，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深褐色的眼眸锐利而又明亮，身穿一套高级定制西装，打着真丝领带，手指白净修长，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你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递来一张名片，“我叫康峻，京都律师协会纪律委员会的成员。我今天来是正式通知您，地区总检察官薛振先生已经向律师协会提出请求，吊销您的律师执业资格。和此事有关的调查工作即将展开，请您知晓。另外还有一份官方文件，需要您本人签收。”
乐菲儿突然感到无法呼吸，仿佛被一双手扼住咽喉。她木然地听着对方把话说完，然后在文件上签字，目送对方离开。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她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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