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都是刺目的白光。
“我这是在……天国?”
“看来是失败了,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要过桥,怎么可能让我一下子破解掉。”
李雍下意识想到自己死了,现在身处死后的世界。
至于为什么是天国而不是地狱?
李雍觉得自己虽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对国家人民有益的壮举,但起码奉公守法,是一个对得起良心的人。
“除颤器准备!”
“准备肾上腺素,准备心内注射。”
“病人生命体征数据回升,瞳孔正常……”
……
“记录一下,2024年3月1日早上9点18分停止心跳,9点33分恢复。”
“生理盐水,葡萄糖,电解质1:1:1……病人什么时候预留针口的?”
……
“李雍,你听得到吗?”
“别叫了,让他好好休息吧,尽快通知他的家属来一趟医院。”
李雍能听到一声声叫喊,想要回应,却不管怎么用力都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然而腹部熟悉的疼痛再次传来,那是折磨自己三年的病痛,那是已经被切除一大半的肝,那是复发加扩散的癌细胞导致的剧烈腹痛。
熟悉,太熟悉了。
“原来我没有穿越,那个世界只是癌症病人临死前的梦……”
“果然起点都是骗人的。”
李雍大致捋清楚情况,恐怕是自己心脏骤停,然后被医生发现,进行了抢救。
过了好久,他终于恢复了行动能力,身体开始听从大脑的指令。
勉力撑起身体。
忽然记起什么。
“我玉呢?”
李雍摊开双手,发现空空如也。
“医生,医生……一定是刚才抢救时,将我玉牌拿走了。”
刚想按下呼叫按钮,李雍才发现床头柜上,水壶边,有一块鸡蛋大小的玉牌。
玉牌通体白色,刻有两个红色古字。
李雍并不认识这两个字,但汉字厉害之处就是,即便不认识,也能通过字体形状大概猜出意思。
“人间”
这是李雍爷爷的遗物。
就在前天,爷爷走了,父亲李源将爷爷的遗物交给李雍。
这两天,父亲要主持爷爷的丧事,所以没在医院照顾他。
李雍拿起玉牌,紧紧的捏在手中,记忆里爷爷的容貌浮现,那些在村里调皮捣蛋的记忆,那些爷爷摘回来的山棯,那些手工制作的小家具,那辆疾驰的二八大杠,还有一脚踢飞山猪救下自己的情景……通通闪过。
湿润的眼睛露出笑意,李雍自言自语道:“我也快了,说不定今生是爷孙,下辈子是兄弟,哈哈。”
或许是握得太紧,李雍觉得玉牌好像有点发烫,于是松了松手。
“兄弟,你刚才死了,你知道不?”
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李雍转头看去,发现旁边病床的帘子早已被拉开,露出一个苍白,眼睛凹陷,身体极度瘦削的光头。
他也是肝癌病友,叫做何君乐。
“你刚才心跳停了,我都以为你死了,想不到又救回来了,当时什么感觉,你记得吗?”
“唉,救回来也是受苦,换作是我,宁愿就这么死了,不再做家人的负累也好。”
李雍看着这位嘴巴抹了蜜的病友,淡淡道:“你很会说话?”
何君乐干笑一声,听得出好歹,可是人之将死其言也无所顾忌,继续道:“你有没有看网络小说?听说异世界都快没有本地人了,我想死后如果能穿越,以我十年老书虫的阅历,应该能混得风生水起。”
“最好是穿越到封建社会,可以娶好多老婆,不过重生回十年前也不错,你呢?你想过穿越吗?”
“呵呵,那我祝你快点穿越吧。”李雍不喜欢他,说话一点分寸都没有,若自己行动力好点,高低给他来两个大逼兜。
将帘子拉起来,眼不见为净。
不过帘子不能隔音,李雍还是听到他在逼逼赖赖,一会儿说穿越,一会儿喊腹痛,一会儿询问李雍死亡是什么感觉。
李雍懒得理他,没有再回应,但思绪却随着他的话儿活泛起来。
“那个世界真的只是我死前的幻想吗?太不可思议,太真实了……”
“触觉、嗅觉、视觉都清晰无比……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梦?”
“那座地下宫殿到底有什么东西?让官兵如此丧心病狂的推人去死?”
“那条桥吸收血肉时的确会有微光发出,不站在上面根本发现不了,也许真的掐着点去踩下一块石板就是正解……”
……
快乐的时间过得特别快。
所以李雍觉得时间特别慢。
因为体内时常有疼痛产生,而且是持续的,非常折磨人。
不过今天的疼痛程度好像有所下降,李雍甚至没吃多少止痛药。
一直到将近下午一点,一个穿着洗得泛白的黑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匆匆推开房门。
进门第一时间,拉开帘子,看到李雍,便问:“感觉怎么样?”
这个皮肤黝黑,与李雍有三分相似的中年人就是他的父亲。
李雍发现父亲头发和膝盖都有些白灰,手里也拿着一些单据,摇摇头:“不怎么样,还是老样子,不过今天腹痛的好像没那么厉害。”
平日他都把止痛药当饭吃的,不然一天24小时,腹部有22小时都感受到剧烈的钝痛、胀痛,就算意志力再好都无法忍受。
但今天疼痛减轻了些许,只吃了一次止痛药。
李源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一下,拉把凳子坐下,道:“那就好。”
李雍又看看父亲手中的单据,明白他到医院第一件事不是到病房,而是去交费了。
抢救的费用,可不低。
又花了不少钱啊……
“爷爷入土了吗?”李雍询问。
李源看了看手表,点头:“我半路走了,不过有你二叔操持,这个点应该葬了。”
李雍猜到,应该是医院打电话给父亲,说自己抢救的事,然后丧事办一半,父亲便驱车回来。
“爸,你还没吃饭吧?先去吃饭吧。”
过了饭点,医院食堂也不再营业,他只能到医院外买快餐。
良久。
看着默默吃饭的父亲,李雍忽然道:“其实现在已经扩散那么严重,即使等到合适的肝,意义也不大吧。”
听到儿子这样丧气话,李源没有停下吃盒饭,只是头稍稍低了点,让儿子看不到自己的眼睛,边吃边道:“意义自然是有,既然医生都说还有机会,儿子,咱不要放弃,还有机会的。”
看着父亲抬起的头,眼眶虽没有一点湿润,但眼白几乎布满血丝。
将近五十岁,不是扛楼就是跑货拉拉,拼了命的赚钱,还要抽时间照顾自己……
李雍觉得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爸,医生应该给你说过,这次我为什么抢救吧?”李雍语气淡然,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情:“我的身体已经熬不住了,即便有合适的肝,身体也承受不住……”
李源眯着眼,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饭菜:“不试试,怎么知……”
“爸!”李雍声音提高几分,打断道:“我好辛苦,肉体同精神都到极限了。”
最后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死在医院。”
“不要再浪费钱了。”
“我知道自己很自私,我知道自己很失败,但我真的不想再坚持了,我好累,好辛苦。”
“爸,让我决定自己的人生好吗?”
……
夜里。
李雍辗转无法入眠。
不惟是身体的疼痛,更是后悔与父亲说的丧气话。
他低估了父爱,也低估了亲人之间的牵绊。
在父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李雍还是接受了继续治疗的安排。
手里死死撰着爷爷留给自己的玉牌。
心中暗道:希望等会儿继续梦到那个世界,就算不是真穿越,但至少能少受点苦。
……
“给老子走快点!”
湿闷的空气扑面而来。
李雍睁开双眼。
一条宽敞明亮的通道,十来个官兵正驱赶着数十个百姓往前走。
“他妈的,这些天杀的狗东西,带我们来这里干嘛?”
“嘘!小声点,被他们听到可就麻烦了。”
“这通道怎么回事,明明看不到灯火,为何这般明亮?”
李雍听到身后三人小声的议论,转头看到三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一个额头有一道竖疤,一个眼神阴狠,一个肥壮呆傻。
陌生是因为李雍的确不认识三人,熟悉是因为昨天他曾梦到过一模一样的场景、人物、声音都是一比一复刻,没有半点不同。
“我这算是穿越还是做梦?”
李雍不禁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