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秋末。
北纬72°，格陵兰海。
冯·施耐德看着宽蓝黑色水道间慢慢飘来的小型冰山，对方在破冰船的照灯下圣洁如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以独特光晕宣告着自己的狰狞。
这位站在船头的男人镇定地饮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随后用指节轻轻叩了叩手中的对讲机。
下一刻，这艘绘着一株半荣半枯巨树的赤红铁甲响起了通天彻地的咆哮，径直与碎冰撞了个满怀。
随着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这座小型冰山沦为了冰海上的盐粒。
一艘加图索家族提供的高昂破冰船配上副校长麾下最优秀的俄国驾驶员，什么也挡不住这支精英队伍行进的步伐。
这是来自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队伍。
几日前他们刚在这片海床探测到了疑似龙族胚胎的心跳，而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摧毁那颗胚胎，或许用血肉，或许以钢铁。
卡塞尔学院，美国芝加哥远郊的一所私立大学，以屠龙为己任，纠集了全世界的精英学子。
他们招收的都是混血种，人与龙产下的后代。拥有着近似龙种的能力，言灵。
“好船！不愧是圣彼得堡造船厂出品，和YAMAL号同期建造的破冰船，性能甚至要更加优秀。”
对讲机里响起了俄国汉子的爽朗笑声。
“你轻点撞，都是钱啊！一个零件就足够我在学院吃上一年的夜宵了。”
芬格尔·冯·弗林斯心疼的声音从频道中响起，慵懒得像一只德国卷毛猫。
“别在任务频道闲聊，这次任务过后学院能承包你至少十年的夜宵。”
冯·施耐德隔着对讲机冷冷打断。
“我都大四快要毕业了，什么时候执行部也喜欢画大饼了……”
坐在船舱里芬格尔撇了撇嘴，一脸愤懑地吐槽。
突然间，一双藕臂从背后绕上了他的脖颈，无声无息，放在悠远古代绝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但伴随而来的是轻笑与爱意。
“那你留级啊！留他个十年，吃光地主家的余粮。”
芬格尔无奈扶额，头也不转地向对方抛去疑问。
“那你呢？看你这瘦的，再吃十年学院的伙食我得心疼死。”
“没事，只要是你，我愿意陪你吃一辈子。”
诺玛·劳恩斯俯到他的耳畔轻声回应。
芬格尔还想说话，可是静默的无线电陡然间出现了杂音，就像是深夜里突然响起的鸟啼，突兀又令人惊惧。
已经到了北冰洋的范围内，堪称人类的绝地，没有几艘船只能与他们一样在此时此刻航行。
透过船边的舷窗望去，外面并没有半点雪花，也没有任何的冰山阻挡。
怎么可能有东西干扰到学院配备的无线电？
情侣二人相视一眼，芬格尔收起了刚才的笑容，脸上是难得的正经。
而诺玛蓝色的眼底同样光波流转，宛若覆盖上了一层薄雾，在船舱的灯光下闪烁。
言灵·天演，它能够强化大脑思考运算能力，在脑海中迅速构建巨大的模型，将数百数千个数字或其他信息放进去，高速运算。
她在演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一台缜密的机器。
芬格尔先一步冲上了甲板。
凛冽的寒风中，冯·施耐德甩下了手中的酒杯，正抬头看着空中淡青色的极光。
他的脸被极光笼罩着，似真似幻，这位执行部负责人、龙族谱系学最年轻的教授，此刻面色凝重。
普通人看见极光会惊叹地将其比作诸神的裙摆。而在有着龙族血统的混血种眼中，这意味着强大的元素流冲击着这一整片天地，像是一场流星雨的盛大登场，吸引了所有无线电的“眼睛”。
“紊乱的元素流，干扰了我们所有可能的对外通讯……”
“我们在等待学院察觉前，彻底孤立无援了。”
其他人不知何时也登上了甲板，一行七人都是执行部的A级专员，卡塞尔学院精英学子中最出色的一批人。
芬格尔扭头看向了诺玛，对方冲他摇了摇头，巨大的元素流甚至干扰了天演的运算。
“计划有变，我们现在要临时启用备选。”
“我们已经到了那胚胎的所在地，学院在此前已经先后派出了多个性能优异的水下机器人，但是无一例外失败了。”
“校董会介入的压力让我们选择了你们，即刻下潜，记录胚胎状态后就立刻回撤。”
冯·施耐德回身看向自己的学生们。
“作为执行部负责人我本应该严格按照计划摧毁胚胎，但作为老师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
语气依旧冰冷，像是这北冰洋上蔓延不化的坚冰，但却掺着来自师者的温暖。
“不，我们要摧毁它，人与龙的战争不死不休。”
铁塔般的俄国汉子站了出来，像是一颗挺拔的竹笋破土而出。
……
芬格尔看着面前的潜水钟，全金属的潜水设备造价之高昂，抵得上十数辆超跑落地。
而金属是优秀的导电体，它能构成静电屏障，学院为了防止他们被龙类胚胎领域影响当真是煞费苦心。
这次下潜组的组长是一位冷静的华夏专员，血统甚至距离S级只有一步之遥。
对方血统的源流似乎来自于龙族四大君王中的海洋与水之王，非常适合本次水下的任务。
“到底是文明古国，不知道那个国家藏着多少优秀的混血种。”
芬格尔赞叹道。
“千万不要离开潜水钟，里面的静电屏障是最重要的保护，我等待你们的凯旋而归。”
冯·施耐德再次叮嘱。
夜色里，下潜小组的六人站在了船尖，如同轻盈的飞燕跃下但未惊起半点水花。
就在同一时间，船只的通讯瞬间恢复了正常。
冯·施耐德怔怔地听着对讲机。
里面传来了低声的吟唱，就像是古神低语称赞着他们送来的祭品。
他的鬓角渗出了汗珠，将耳朵紧贴在了对讲机旁。
“报告，下潜深度50米，无异常，状态良好。我们看见了白鲸，它的叫声真美。”
下潜组长的声音传来，让他安心了不少，原来那只是白鲸的声音吗……
“继续下潜，随时汇报。”
他望向了屏幕，上面显示着六人下潜的大概位置。
这一处的海床大约有300米，而他们已经大约潜至了100米。
不对！深度位置错误了！
吟唱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笑，比之刚才更像是个孩子见到了心悦的糖果。
却一瞬间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执行部负责人如堕冰窟。
……
“组长，有一扇门！我们应该到海底了！”
一位专员的声音在通讯装置里响起，惊得芬格尔从那白鲸的身影中醒了过来。
因为观察那白鲸，他还没有注意到一行人已抵达了海床，以及他们口中的那一扇门。
他很喜欢白鲸这种有灵性的生物，甚至主动去检索过。
比如在美国有只叫做爱丽丝的鲸鱼，他的波长只有6.6米，而正常鲸的有17~23米。
所以被称作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
此刻那巨大的阴影恰巧盖在了他们的头顶，不见天日。
“报告，我们看见了一扇门！我想任务目标就在其中！”
芬格尔偏头看见了那位组长的眼中流出了炽热之色，那是他只见过一次的神情，就是在3E考试上听见龙文时。
他回头望向诺玛，对方也参与了通讯器里七嘴八舌的讨论。
这是绝对违反通讯规则的，水下通讯应当简短和明确，以免产生误解。
通讯器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冯·施耐德的声音：“不要……靠……近。”
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一行五人向着前方缓缓游去，完全没有在意。
不对劲！
芬格尔自诩在发动言灵的情况下能拦住两个人，可是五个人他就无能为力了。
序列87，言灵·青铜御座。
一瞬间，他的身体被强化到了龙类的身躯强度。
他甚至能听见海水从自己身边流过的响动，远处海洋生物的鸣叫和船上冯·施耐德焦急的呼喊。
卡塞尔学院（血统戒律）第一条，“一切以物理和精神手段提升混血种血统纯度的操作均为绝对禁忌，认为对血统的改变将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但是青铜御座完全摆脱了这些限制，因此他才能被评为A级。
他如游鱼般到达了五个人的身前，焦急地挥着手。
此时那扇门离他们已经很近了，上面古老的花纹就像是地宫中的长明灯一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门开了！开门了！”
通讯器内响起了组长的声音，他看见对方的眼睛一下恢复了澄澈。
“一个铜柱飘了出来！至少有千年历史了吧！”
芬格尔猛地转过身，那扇敞开的门中慢慢飘出了一个巨大的铜柱，跟学院秘密收藏的‘冰海铜柱表’完全吻合。
龙族习惯于用柱子来记录历史，这或许出自于哪位龙王的手笔。
就在看到铜柱的一刻，刚刚还置身海底的他们一下子又漂浮在了水中，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幻梦。
而铜柱变成了拉拽他们出梦的锚点。
组长的声音紧接着从他耳旁响起，是前所未有的惊呼，这位镇定的专员不复以往。
“是中文！那铜柱上刻着的是现代中文，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