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抽吧!”
医院,采血室,面对来自护士的询问,陆言十分淡定。
不然呢?
来都来了。
都继承人家身体了。
这一身因果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再说了,这魂穿是有后遗症的。
尽管意识上他这个亡者归来的穿越者占了主导,可不论是记忆的交织,融合,还是身体的激素分泌,本能,又或者他作为一个热血青年的良知,怜悯,都使得他做不到隔岸观火,见死不救。
护士也没犹豫。
产妇大出血,产房那边还等着呢,哪能耽搁?
什么要不要抽的,她也就随口一问,实际上说话的时候针头就扎进去了。
不然在这干嘛?
又是消毒又是配型,真以为她闲呢?
没几分钟又从产房走了出来,神色焦急:“不够,还差点,谁来?”
陆言呼吸一滞,左右扫了一眼,心说你这不废话么,这里除了我,难不成还有别人?
“确定?”
“你已经抽了四百了。”
护士年龄不大,看着二十不到,白衬衣,绿军裤,头戴一顶时代气息浓郁的军绿色帽子,正中红色五角星熠熠生辉。
陆言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确定,麻烦快点,我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勇气,再不抓紧就泄了。”
“哦。”
小护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绑带,扎针,跟着又甜笑着安慰道:“弟弟真勇敢,放心,这次不多,两百就够了。”
“嗯,我谢谢你啊!”
陆言有气无力,这会真是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心悸,眩晕。
好在是撑住了。
迷迷糊糊中,他隐约听到有人说成了,母女平安,似乎又有婴儿的啼哭声,清澈嘹亮。
他好想睁开眼皮子看看。
他很努力的让自己不要睡。
可最终意识还是不受控制堕入黑暗,再睁眼,已是三日后。
“三天,有这么久吗?”
病房里亮着灯,医生来过,又走了,女人却犹自红着眼,泪眼婆娑。
“你说呢?”
“四弟,你吓死嫂嫂了。”
“嫂嫂还以为,还以为……”
女人姓岑,单名一个婉字,今年二十,是早几年下来插队的知青,也是原身大嫂。
不过大哥嘎了。
也就前几天的事,原身大哥,父亲,并村里几个木匠外出做工,回来晚了,没有渡船。
当时夜黑,风大,一门心思想着回家的众人便准备直接游过来。
没错,就是游过来。
正常来讲这也不算什么难事,水乡长大的人,谁还不会游个泳?
区区一条宽度不足百米的河流,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当时风大,起浪,中途又好死不死突然下起了大雨。
这次事故死了三个,听回来的人说,原本大哥是可以活着回来的。
是为了救呛水的父亲,他才没能活着回来。
这也就罢了。
若只是这样,大约也不会有原身太多的事。
便连岑婉本人,大概也不会遭遇如此重大的危机,差点一尸两命。
主要是后面,刚办完丧事,三哥便在三嫂撺掇下来吵着要分家。
真的很过分。
父兄尸骨未寒,大嫂足月待产,家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没长大,母亲还深受打击随时可能再度倒下,怎能如此?
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更过分的是,他们还不是单纯的想分家,他们是恨不得直接把家里的老底掏空。
于是乎原身怒了,一言不和,血灌瞳仁,当场就干了起来。
没干过。
对面人多,为了顺利分家,拿到足够多的财产,那三嫂把娘家兄弟都喊过来了。
也就在那个时候,熬夜做毕设嗝屁的倒霉蛋亡者归来,剧烈情绪波动下大嫂阵痛破水,即将临盆。
于是才有了之前医院采血那一幕。
真的很凶险。
要不是当时他坚持,非要大队出拖拉机送医院,就此时乡下一把剪刀一盏煤油灯外加一个稳婆的接生条件,黄花菜都凉了。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于陆言来说,能再次睁开双眼就是万幸。
见女人说着说着又哽咽,眼泪珠子一粒一粒往下掉,不由乐道:“还以为什么?难不成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岑婉抽了一下,抬手摸了摸泪,没说话,可不就是,三天呢,她一个孕妇这会都有点缓过来了,小叔子却迟迟未醒,她怎能不忧心?
更何况严格意义上讲她这条命都是小叔子给的,是他力排众议,坚持要送医院,途中是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鼓励她,安慰她。
那会他额头还淌着血呢,要不是他,她早没了。
更别说此时她的身体里还流着他的血,足足六百毫升。
陆言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哭?
我这还没嘎呢,你要再这么哭下去,我真该嘎了!
却又不好说什么,便只能耐着性子调侃道:“你看你看,都这么大人了还哭,这要让人瞧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我小,是我弟媳妇呢!”
“呸呸呸!”
“胡说八道,谁比你小了,怎么就成你弟媳妇了?”
“明明比你大,刚来那会你还穿开裆裤呢,你得乖乖叫姐,叫嫂子!”
果然奏效,陆言这么一调侃,女人眼泪立马就收住了,杏眼圆瞪,一副再贫嫂子收拾你的架势。
陆言哈哈一笑,许是太用力,不免又虚弱的咳了两声:“穿开裆裤过分了,我记得呢,嫂嫂你是前年来插队的,那会我都十四了,怎么也不可能还穿开裆裤。”
“那可没准。”岑婉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破涕为笑。
其实她真的很好看,鹅蛋脸,柳梢眉,一双杏仁眼眼波盈盈,一股天生的温婉书卷气隽永悠然。
就是有点命苦,母亲那边基本没了,父亲那边切割,若非如此,她还真不至流落至此。
原本熟睡的小东西却不合时宜哇哇大哭起来,闻声,她赶忙将她抱起,解开扣子。
“嗯嗯,宝宝乖,不哭。”
“哎呀,慢点慢点,别咬。”
“……”
哄着哄着,似察觉到什么,一扭头,还真是,少年正侧着身子笑眯眯兴致勃勃的看着她,脸上还浮着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看什么看?”
“小孩子家家,难不成你还想吃?”
没来由的,岑婉便有点想笑。
陆言亦不觉尴尬,笑眯眯点头:“想,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就怕没多的。”
“这话说对了,还真就没多的。”岑婉耸耸肩,一脸抱歉,养孩子,不容易呢,要不是早些年在城里打下的底子,这会有没有奶都难说。
“这样吗?”陆言微微一笑,移开目光,眯着眼,重新躺平。
“没事,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以后也别动不动就哭了,还在月子里呢,别落病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