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鱼人 第5章

作者:血色修道院 分类:悬疑 更新时间:2024-06-30 12:5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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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先生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原以为我能在白隐寺住到死,一日傍晚,腹部升起一阵剧痛。本以为和往常一样睡一觉便能恢复,没想到疼痛愈演愈烈,五脏六腑像是被搅拌器混合在一起而后又从肚子里狂扯了出来,那种极端的痛苦是无法形容的。

病是看不起的,只好忍着疼痛等朋友知会三哥,看能不能想办法让大夫过来看一看。

疼痛使我彻夜未眠,那晚已做好了死的准备。从儿时到长大再到如今,我做过的所有事如电影般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有悔恨、有懊恼、有苦难、有饥饿、也有幸福、有满足,虽然大半辈子都在困苦中度过,但在白隐寺与志同道合的友人们度过的时光最开心也最快乐,便是死而无憾了。

尚先生苦笑了几声,“翌日傍晚,朋友领着三哥和大夫前来。大夫用手绢死死地围住口鼻,进门前左看看右瞧瞧,进门之后李大夫把药箱放在地上,把了一脉后,过了许久才挤出几句话。

大而散,有表无里,涣散不收。无统纪无拘束,至数不齐,或来多去少,或去多来少,如杨花散漫之象。李大夫语毕,弯着腰在药箱上写了一个缓解疼痛的方子,而后立即收拾东西走了。

留给整间屋子的是无尽哀伤,我反而会心一笑,还在安慰他们。得知自己是将死之人后,反而轻松不少,至少不用再为五浊恶世的欲望而烦忧了。”

尚先生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大家相拥而泣,泪水在脸上留下腐蚀之痕。三哥在我耳边轻语,半个月后,在塔阔贝港口有一艘前往诺亚马里逊的扑扑船,听说船上全是达官贵人,他们刚好缺个厨子。

想着你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最是了解这些人的习性,最后的日子在船上看看风景,也好过在这等死。总之有这么个事,去或留,还是由你自己定夺吧。

三哥讲话总是很直白,在油嘴滑舌的宫里呆久了,我喜欢他不拐弯抹角的样子。这一听,便下定决心去了。

次日,三哥把抓好的药给我带着,旁人问起就说是治便秘的。”

“你哥哥真好,他要是发财了肯定会带你的。”辛叶羽忍不住嘟囔了一声,还是被听到了。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我们家穷的叮当响,也没出现过兄弟反目的情况,也是种幸运吧。”

尚先生把思绪拉回来继续说道,“我没坐过船,更没去过除了村子以外的任何地方,就当作是人生终末旅行吧。半个月登上扑扑船,两排面容狰狞的刀剑客在船上待命,就像会有一场恶战似的。除了船长没人知道此次航行的终点是何处,我也有秘密,问多了怕他们起疑心,这些疑惑埋在心里就好。

与宫里不同的是船上相对自由,没有那么多的规规矩矩。有时把贵妇哄开心了,能多得几个赏钱。虽说钱对当时的我来讲已如废铁一般,但还是得收下,可不能得罪人。”尚先生一时讲太快咳了几下。

“在船上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已然习惯船上的生活,万幸的是没有晕船,活干得也不错。就是不知要在船上呆多久,要是拖个一年半载的药都不够喝,于是把每日药量减少了些,只要能制住疼痛就行。

每到一个港口,扑扑船停靠补给。日子也如往常一样,如落叶一般散乱的飘着。一日傍晚,我洗好碗筷,清理完厨房准备休息片刻。听到两个人在甲板上争吵,悄悄地躲在远处吃瓜。

‘你真不应该过来的,出发前算了一卦,此行凶险万分。’一人说。

‘你别这么迷信,我们与对方飞鸽传书交流过,绝对可行!’另一人说。

‘你看这都多长时间了,都没个盼头,整天在这茫茫大海上浮着,望不见尽头,连一艘船都没见过,多可怕啊!这几个月真是老天庇佑,下的雨也不算太大。万一哪天遇到个大风大浪的,人还没到,小命先没咯!’

‘诶!我说小弟,你能不能别这么晦气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还有半个月马上就到。就连天上飞的苍鹰都看不到海的尽头,何况咱只是个人呢。’

‘大哥大哥,别气了,我知错,是我太浮躁,对不住对不住。’

对话进入尾声,吸入一口凉气,不小心咳了声。糟糕,被发现了,赶紧躲到底层去。

还好我个子小,哪儿都能钻,他们闻声追到了底层,我躲在一堆煤后面,顺带把脸、胳膊、腿都抹上炭灰,他们找了一会什么也没发现,嘟囔着可能是耗子,便走了。

等到完全听不到任何声响,才走了出来,用抹布把自己清理干净,跟大家挤在一起,睡了过去。

梦里不断重播刚刚听到的对话,他们在密谋些什么?难道真的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噩梦做了整晚,一大早就被惊醒,浑身全被冷汗浸湿。

我还得镇定自如,该干嘛干嘛。早餐上饭时,听到了昨晚熟悉的声音,用余光瞟了一眼。

此人皮肤白净到青丝血管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双手纤细露骨,戴着一副金丝细边框圆形眼镜,一对微肿的细长三角眼似乎能敏锐地看穿每个人,浑圆的鼻头上有颗凸起的黑痣,上下唇瓣如刀锋般锐薄,身着素色长袍与身旁的绝世女子有说有笑。

瞟了几秒,赶紧收回眼神,上完菜便回厨房吃早饭,顺便熬个药。

一望无际的蔚蓝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不胜收,海给我的感觉像个老朋友,说不尽,道不明。

忽然刮起的一阵潮湿海风穿透双腿,老寒腿隐隐作痛,但与此美景简直不值一提。偶有鱼群跃然飞起,又匆匆落下,庞然大物倒是没有见到过。

小时候,哥哥们教我打水漂,我每次弹的最少,二哥玩这个最是厉害。噗噗吐了几口口水到海面上,粘在嘴上的细长唾液还没吐干净,看自己这副狼狈模样的不禁笑出了声,声音越笑越大。

‘有什么开心的事,能否与我分享一二。’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老爷,无事,小的只是想起了儿时的玩伴。’恨不得把腰弯到甲板里,千万不要让他注意到脸。

‘来,擦一下。’一块右下角绣着金丝雀与红果子的手帕伸了过来,我依旧低着头,不敢接。

‘不要怕,没事。’说着左手抬起我的下颚,右手用手帕擦拭我的嘴角。他直勾勾地盯着肯定是要问些什么的,我右眼皮直跳,赶紧跑走了,身后留下一串串刺耳的笑声。

之后便再未与此人单独相处过,一切又如往昔。过了半个月,总算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海岸线,应该是快到了。

停船的前几日,船长要我们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多带些干粮,冗余物品一律放船上。

上岸这一日,狂降大雨,灼热无比。扑扑船稳稳地停靠在岸边,富人们先行下船,他们撑着伞,相互搀扶着一个接一个地从跳板上走下去。

木板受到不同的重力弹跳起来,人在上边波浪一样晃荡。刀剑客紧随其后,我们这群下人最后落地,这几个月适应了海上的摇晃,踏入大地时,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踉跄地摔倒在地,幸好船员在一旁拉了一把,我一个劲地道谢,他笑一笑牵着我往前走,跟上前面的队员。

船长一路都在与他们说着什么,我们听不到也不在意。没有足够的伞,只好两两同撑一把。即便如此,依旧欢声笑语地感叹这趟旅行,看着沿路的风景,只想把它们尽收眼底。

经过一段泥泞的羊肠小道,每个人的脚底都覆上了厚厚的淤泥,巨大的参天大树此起彼伏,个个都卯足了劲冲向无尽的天空。

这是一条充斥着无数怪物的高速公路,形态各异的动物各自交流着,只是在我听来全是嘈杂的魔音。

这里与海上的气候截然不同,奇热无比又极其潮湿,没过多久湿透的衣服全粘在皮肤上,难受极了。我必须控制住大脑不要去想粘腻的触感,把精力放到风景中去,可是,真的做不到哇。

要不是由船长带路,独自一人可不敢在此处行进,一个人要面对这样陌生的环境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不是勇敢而是莽夫。

伴随一声狂吼,巨大黑影从眼前蹿过,消失在层层树林中。有几个船员一边大喊救命一边吓得往回狂奔,不见所踪。

船长和富人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并未被船员的叫声撼动,也没回头,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

看着他们对此无动于衷,应该问题不大,我们仍在这漫漫无期的坑洼泥路上走着。

过了一条又一条小河,又走过一大段水路,这才远远地看到黑青色烟雾从各个不同的帐篷里直挺挺地升起,狂风吹散后又恢复原样。

一排排黑影密密麻麻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他们头顶着高耸的树枝状,杂乱的毛发延伸直脚踝,上半身刺着不同的纹样,下身则装备瓶瓶罐罐类的物品,赤脚站在巨大的异形门前。

距离太遥远,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个黑影正迎接我们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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