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鱼人 第8章 食鱼之人2

作者:血色修道院 分类:悬疑 更新时间:2024-06-30 12:5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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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喝下那碗汤后的半个月里,尚先生噩梦连连,梦境中破裂的碎片恍恍惚惚,时常对幻境和现实的边界感到模糊。

尚先生依稀记得巨大的腐蚀鱼头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层叠獠牙,而目标是他的屁股。

它追,他跑。

它再追,他再跑。

它穷追不舍,他在劫难逃。

奔到筋疲力尽方才惊醒过来,尚先生茫然看向四周,狭窄的床铺让他稍稍安心了些。没有臭鱼烂虾,没有腥臭腐蚀,这才确认已逃离梦魇之牙,身心已百般疲累。

晚上睡不好,白日里无精打采,干活也老出错,尚先生挨了不少训斥,发觉就寝更加困难了。

支庭山和船员们倒是精神的很,与平日里并无异样。

除去睡眠问题外,尚先生饭量逐日递减。平时三餐少一餐都饿得没力气干活,现在吃一餐即饱,只是一闻到鱼腥味便狂吐不止。

三哥给的药草早已喝完,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的随机性疼痛抽搐,折磨得他日夜难眠。加上梦魇侵扰,每日只能靠断断续续的小憩来保持清醒。

时间流逝,尚先生腹部的胀痛感日渐缓解,近几日疼痛完全消失了,老寒腿也能在甲板上跑圈,甚至连切掉的双蛋也奇迹般的长了出来。

身长倒是未增一寸,身体细胞永远停留在年轻力壮、朝气蓬勃的二十二岁。尚先生如获新生。

尚先生不论何如何都会把事情往坏了想,但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必定有巨大的副作用和隐患。可令他不解的是,目下情况都是正向效用,副作用尚未可知,未知的焦虑在心头猫抓。

夜深人静时,只闻海浪潮涌,万千思绪如沸水不断翻腾。

尚先生只是喝了点汤就如同置换了身体般,那些吃了鱼的人又会怎样呢?

自打回到船上,富人们未曾露过一面,没有一丁点消息,尚先生的任务只是按时送饭取盘。工作而已,没必要好奇到把身家性命搭进去。

又过了半个月,尚先生的身体状况方才稳定下来,他不能表现出与之前的行为有任何不同,该咳咳,该歇歇,游刃有余。

甘师父教他的保命三件套——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非礼勿言。

直到一日傍晚,尚先生如往常般在甲板上吹着海风。突然,一声浑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吓得他一激灵。

“小尚,明日子时到客房来。”还没回过神来支庭山已不见踪影,心中无数的疑问希望明日可以得到答案。

忙完后,尚先生回到床板躺下,头一挨着枕头即刻入睡,这一夜的梦境无比清晰。

“快!快来拉一把!”破衣烂衫的船员们双脚向前着力,身体向后四十五度弯曲,双手一前一后抓着快弯到九十度的鱼竿,满头大汗地朝鱼竿的方向大喊,“快一点啊!磨蹭个屁啊!”

他们在跟谁讲话?

环顾四周乌漆嘛黑一片,没有船,没有海,只有脚底踏着的一块破旧木板。

黑水快速上涨,逐渐漫过小腿,却未沾上皮肤和衣物。看来这片区域只有这些人,应该是在叫尚先生。

“欸!来嘞!”尚先生疾走过去帮船员们扶助鱼竿,拖住这条鱼。

“一!二!一!二!”大家齐声喝喊为自个儿打气鼓劲,使出浑身解数,勾上的鱼仍旧纹丝不动。

尖钩刺中了它黝黑的背鳍,疼痛刺激它拼命向前冲刺,试图全力挣脱扎入肉里的异物。它甚至把木板往前直拖了几百米。

跑到一半忽然减速,沉下去的鱼身从水里慢慢浮上来,背鳍划过的水面一分为二。

光滑的鳞片在黑暗中闪耀,圆鼓鼓的玻璃珠里冒着愤恨血光。

太美了,尚先生被此情此景迷得神魂颠倒,伸出手摸了一把,它恰巧趁鱼竿受力变少之时,向右侧急转扑出水面扯开了鱼竿,鱼钩死死地扣在肉里,长杆被它甩到身后。

尚先生猛地摔倒在船板,黑血从掌心中喷涌而出,鱼却不见踪影,水面平静异常。

尚先生赶紧起身爬过去看船员的状况如何,只见黑色的瞳孔瞬时扩大,脸部和身体皮肤开始溃烂化脓,露出根根白骨。尚先生吓得粗气直喘,往后猛退一大步。忽然之家,鱼从水中直出,张开黑血大口冲出水面,连人带板吞了进去。

尚先生无法控制地往无底洞里坠落,船员的身体一块块砸下来,像是失去链接的积木,分离,瓦解。

扑通一声,尚先生脑袋先砸到地面,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地上,还没等他起身,一片片冰锥从天而降刺穿胸膛。

“哈——哈——”尚先生惊醒,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梦魇。只得大口吸入氧气来维持身体的机能。

尚先生低头看看前胸,身上的衣物都能拧出水来。

睡肯定是睡不着了,船员们倒是鼾声如雷。尚先生起身看了眼漏刻,将近子时,双腿不自觉往客房走去。

一条昏暗火光夹杂着阴影射了出来,依稀听到几句含糊不清的声音。

尚先生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抗拒进入这间屋子,冰凉的双手颤抖着。

“进来吧。”支庭山的声线犹如魔音穿耳。

尚先生低着头推开门。

“嗷——”尚先生一屁股撞到地上,连滚带爬撒腿就跑。

“回来!”一声怒吼把尚先生钉在原地,“没事的,过来吧。”支庭山的怒吼有些吓人。

尚先生转身回到屋里,关好门,锁上,拉了一把凳子低头坐下。

“别怕,他们还是人,只是尚未恢复人形。”支庭山右手伏着尚先生左肩解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吓得尚先生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支庭山起身捡起凳子,扶他坐了回去。

尚先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后摇晃,浑身都在发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早知道就躺在床上发一晚上呆也好啊。”尚先生流着冷汗,自言自语了大半天。

支庭山右手拿着一支银制雕花杯,抿了口继续说道,“我来跟你们说下后续要注意的地方,接下来,一定要把我说的每个标点符号都刻在脑子里!忘记一处,你们将性命难保。”

“这间屋里除了我,都是长生不老之人。吃过鱼的人,人体和鱼体合二为一,力大无穷,智慧无限,超脱凡胎肉体所能承受的一切。

但请务必牢记,你们每隔十年必须吃掉一个活生生的人,方可存续人形,否则鱼体会从体内把你们吞干抹尽后大开杀戒。

别说是一座城池,一个国家,一个颗星球都将覆灭。不要心存侥幸,类似的事件曾发生过,待到异变之时,你们几个也将成为它的下饭菜。”

支庭山缓了缓,拿起银杯又喝了一大口,“只喝了汤的人无法永生,但能比常人活得更久。没有任何天赋,也不用吃人。但此生只能吃素,荤腥万万碰不得,否则就如那些船员一般,化为一滩血水。”

“必须吃人吗?”一只八眼鱼头的胡须扭动起来。

“平时想吃什么吃什么,十年之期一到,必须吃活人。”支庭山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担心什么,又没让你上街吃人去,我衙门里关押的死囚可多了去了,随便抓个吃就完事。”

巨型鱼鳍在空中一顿乱挥,“再说了。十年还远着呢,我话撂这儿了,到时候你们要是没人可吃,都可以来找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可当真?谁知到时候你会不会摆我们一道!”鱼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唾沫星子和粘液满屋横飞。

“就是啊,十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说别的,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当差都说不准啊。”

“我这是家族产业啊,祖上十几代可都是干这个的...”

“都给我住口!要吵你们回去吵,别在这耽误我时间!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批鱼人!”

没等八十爪鱼怪说完,支庭山严声令喝这些怪物。空气顿时安静下来,给尚先生也吓了一激灵,差点灵魂出窍。

“最后一点,要提前做好食人计划,切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人,否则引来咕噜咕噜,直接魂飞魄散,毫无生还可能。”

“这又是个啥?”

“一会泡泡一会咕噜一会麻辣,火锅呢这是。”

“咕噜咕噜是干嘛的?”鱼人你一嘴我一嘴地插着话。

“相传数百亿年前,众佛与众魔展开了一场世纪交战,尸骨遍地,生灵涂炭。有说是光明佛为了消灭黑暗佛;有说是佛为了提高自身境界而吸收魔的能量;有的说佛为了拯救苍生而消灭魔物...

一时间,众说纷纭,我也只是一介凡人,不知其中奥义。能确定的是,众佛发了大愿创造出抗魔的神圣物质,与你们一样不老不死,且有异能。

它们在人世间干着普通人的工作来隐藏本职属性,专职猎杀世间一切魔物。你们虽有超脱常人的能力,但没有火眼金睛,无法用肉眼分辨其真身,所以行事必须小心谨慎。”支庭山白了他们几眼,解释道。

“嗷——呱——。”鱼人似懂非懂地应和。

“好了,就这些,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支庭山把酒全灌进肚里,“散会。”

鱼人们颤颤巍巍地接连离去,在桌椅地上留下一滩又一滩粘液。

尚先生低着头,双目无神地啃着右手食指,发黄变窄且满是竖纹的指甲盖都啃秃了。绷紧的双唇固定住竖着的指头,上门牙机械地上下磨合,直到指甲里的肉都啃到翻出来,仍没停下咬动的牙齿。

“伢啊,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说与我听。”海浪的气味迎面而来,一双粗糙干裂的大手把尚先生神游的思绪拉扯回来,“任何事都可以。”

尚先生的上牙紧紧咬着下唇,下巴抽搐着泪如泉涌,尚先生侧过身去双手猛地抓住面前的双腿,拳头不由自主地乱捶。

所有情绪在此刻倾泻而出,尚先生不想再装作无事发生,不想再笑嘻嘻地面对操蛋的生活,不想再当和事佬,不想再面对这无法懊悔的现实...

支庭山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任凭泪水肆虐。待情绪平稳些后,疲累席卷而来,尚先生身体瘫软,晕了过去。

几个月的时光弹指一挥间,明明是相同的里程,回程之路总觉得要快许多。比起来时压抑枯燥的氛围,回家之旅显得格外轻松。

尚先生和船员们朝着海水放肆甩尿、面对鱼群编撰它们的前世今生、对打捞上来即将成为食材的鱼念往生咒,希望它们来世能投个好胎,至少不在畜生道轮回...

谈笑间,船在码头稳固地抛锚,停靠。

临别之际,尚先生给支庭山写了封长信以表感谢之情,祝愿日后旅途平安,短暂告别后便下船回家了。

尚先生远远地望见木门上交叉贴着两张长长的白色封条,这一看不得了,家被封了!尚先生不由分说,赶紧到邻居家问询。起初邻居们避而不见,尚先生死缠烂打才得知事情原委。

就在尚先生乘船离去后的第三个月,哥哥们得了一种罕见的传染病,从发病到死亡不到五天的时间。没有一个大夫敢来看病,邻居都吓得连夜搬走了。

尚先生瘫坐在一颗枯木上,想着哥哥的一点一滴,他们生前乐于助人,百善孝为先,可死后尸骨荡然无存,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尚先生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天,他想通了,决定去流浪。

不知走了多久,尚先生寻到一处山头,找到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住下。

屋顶早已破败不堪,只听到腐朽龙骨的低鸣,满地泥泞的哀嚎。

尚先生毫不在意,他什么都不需要,即使一周不进食也能做到力拔山兮气盖世,再也不愁赚不到钱了,可身边再也没有能说上话的人了。

一日,天空电闪雷鸣,滂沱大雨从天上泼洒下来。尚先生失了魂一样盯着前方的幽溟森林,腿不受控制地往前挪动。他没想到的是,森林的另一边竟有如此清净之地,与狄叔一见如故,便在隔间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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