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荀稷先行到了鄄城外军营,召二十骑同行,几十名军吏一同而走。
下午到廪丘之外,路上得当地奏曹史送来户籍册目,发现人户不过三百多户,家中男丁共有二百余人。
其余均是妇孺老人。
有些人户的男丁已参军去了。
“先生,前面便是此行暂居的木屋,”一名宿卫往远处一指,那是在山腰上腾出来的茅屋。
荀稷点了点头,“先住下。”
“诸位去召集农户,将附近流民亦召来,准备好农具,今日便开垦。”
“这里是廪丘哪个村?”
宿卫拱手道:“临丘村。”
“好,记下附近地形,画好地形,标注好耕种开垦的区域。”
“这……”
“先生,这地图当是如何画?何为标注?”两名宿卫连字都只识得小半,更别说是画图了。
荀稷笑道:“没事,等会我来教你们。”
“先去召集民户吧。”
“唯!”宿卫听闻这话,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这儒生出身的先生,就是比一般将军好,那些将军只会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别说教了。
人走后,荀稷直接入茅屋之内,坐在一张老旧的案牍后,再深思此时形势。
“今年六月,黑山军白饶作乱,曹老板击退其兵,斩上万人,得数万降卒,尽皆用作赴死的排头兵,此时战事刚歇,这些人可以用来帮助军屯。”
“这样一来,不用去战场赴死也可立功,他们自会踊跃。”
“原太守王肱余部并未撤去,去投刺史刘岱,曹老板属与桥瑁交好,而桥瑁因和刘岱交恶被杀。”
“此时东郡之政恐怕会有阻碍,再加上曹老板的阉党出身,士人豪族更不会相助。”
“怪不得……”荀稷这时候想通了,“兄长让我把友人召回来,方便行事。”
“不过他们应该这几日也会到了。”
下午,宿卫将附近山民召集来,聚在周围听荀稷动员,一番问询下来,才知道在乱世后少了很多民户。
为了能吃饱饭活下去,不得不卖入豪族家,乃至于商贾之家都可投奔,田土亦是在他们掌控中。
百姓只是佃户,帮忙种地得粮,而在籍贯上也属于奴籍,不在大汉子民之列。
一般这种身份,在盛世时都是罪犯、流民等,廪丘能够留下的民户都只有百来户了,怪不得整个大汉的人口这么低。
这么说来,时下属于是千万人口,千万的牲口呗。
荀稷宣读了政令之后,分了民户开垦田土,明言日后会将田地分给有功之人,且减免赋税。
同时,在开垦期间,会有军士与这些百姓一同开垦,农具、种子、耕牛均由衙署来出。
临丘村的百姓们听完后,都是目瞪口呆,不能相信,左右私语
“如此开垦,需多久方可耕种?”
“附近土地本就是田土,只是因为战乱而弃置,翻土清草,若是有耕牛的话,不过十几日便可翻好,只是……土质未必能好罢了。”
“良田均在大族家产之中,咱们垦此覆荒之地,能得种植就不错了。”
“这位先生……真的会与我们一同躬耕垦荒吗?别到最后又是监工而来。”
“俺不怕苦累,俺怕的是,到最后几年养护一方良田,又归了那些豪族之人,俺们什么都没剩下。”
“是啊……可那曹将军,是击退了黑山贼方才上任的,算是护住了东郡之地,若是不听他的政令就要跑,跑,能跑去哪里呢?”
别的地方,甚至连护境安民都做不到,恐怕种植得粮不是给了官家征去,就是被贼人劫掠,甚至有时候群众里面也会出坏人,带着粮食投贼军之中,自己换一个小头目的身份。
这些话,荀稷也自然是听在耳中,心中颇为复杂。
以前就是因为自己对这状况心存恻隐,去教导农耕,帮忙借耕牛,甚至还自己出黄金买了一头。
结果换了个【罪魁祸首】大病三个多月,这一次,已是地方官身了,不能再出岔子。
“先干吧……”
荀稷让人分发了农具,而后带着村民先行分划好田土区域,开垦翻土。
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完全日落,效果不佳,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翻土几亩地。
确实不如耕牛干得多,而且农具也不够精良。
照这个进度,秋收时的产出可以预见几乎没有了,恐怕要展望明年。
那粮食和钱资,就得仰仗城外的贼寇了。
黑山贼一直企图突破东郡,进入兖州,除却白绕部之外,还有于毒、段眭部在山野驻守,占据了许多要道。
“不需要写多少字,”晚上,荀稷在堂屋之内,身前站着五名军士,均出自于二十骑之中。
荀稷指着布匹,道:“地形用线勾画即可,水则是波浪形的线,有山坳画圆、小道画短线,粗略记录之后,我再寻时机去看。”
“明白了先生,俺们明日就去看。”
“不了,现在就去吧,”荀稷认真的说道,“乱世之祸,主要为人心离散,官府的公信力不足,百姓不敢影随拼命。”
“这个时候,不能去逼迫,只能以带动,我亦不睡,去附近再寻良土翻田。”
“先生!”那宿卫顿时愕然,但愣神片刻后,还是抱拳鞠躬,恳切的道:“在下这就去办。”
……
晚上,荀稷刚带两人出来不久,正在乡间小路上查看杂草丛生的废土。
就自远处有驳杂的马蹄声响起,回头看去,是几骑追来,直奔荀稷等人,夜晚看不清面庞,身边的宿卫马上持剑护卫。
倒是荀稷身立如松,丝毫不惧,反倒是左手在腰间一拍,攥着环首刀微微举起。
乡间路上遇到贼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廪丘大多村落,都还是断壁残垣,有人暗中接引贼寇入境,已不是独例了。
不多时,那高头大马快速接近,才看清了来人穿着曹营的服饰。
“先生,有旧友来到,请见先生,说有要事告知。”
为首的骑兵拉开缰绳,让出了身位,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冷肃的中年人。
因奔波头发散乱,胡须也许久未曾修理,面旁则是刀削斧砍一般棱角分明,此人双眸明亮,身穿棕色武服,翻身下马后到荀稷身前抱拳,道:“子丰,幸不辱命,事情已经办好了。”
“好!好!你们终于来了。”荀稷看清来人,登时眉开眼笑,连忙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