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还在那个玻璃窗小院。
见了面，李纨先问了老夫人好，而后埋怨道：“我以为你要把四个人都送回来，只带回来一个，那怎么瞒得过老太太。”
李盈压根就没想瞒，问道：“老太太生气吗。”
“当然，我看到她让人去问牙婆子了。”李纨叹道：“这几年，外头有什么糟心事都不让老太太知道，这次…唉。”
李盈感受到她的责怪情绪，略想想，正声道：“有话得对大姐姐说明白，免得您生嫌隙，即今天这个丫鬟的事情，跟我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我家里的两个丫鬟，是朋友送给我的，她们跟贾府的渊源，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今天我来，一方面却有帮人引见的因素，另一方面则就是因为大姐在贾家，把这件事说在前头，这样即便将来外头再传进来，也不会影响您。
但绝不是说，我应该为这事赔礼。
跟我没关系的，道歉赔礼都轮不到我。
今天我带回来这个人，只因她想回来，我不想她折腾我，所以就带她来了，至于另一个不喜欢贾府，不想回来的，那她就不回来。”
李纨听了登时不悦，拿出籍契道：“你把人领走吧，我这也不要。”
李盈见状，略寻思再说道：“大姐得要知道，讨好是讨不来底气的，我今天执意要在前院贾政伯父说这件事，就是不想拖进后院，在前院，我是李家的晚辈，有事爷们说，在老太太那，我就是您的弟弟了，别人说什么，我都只能听着，大伯虽然不在京城，但李家也是正经门户……”
没道理雌伏做小。
李纨这才算明白他的意思，平等。
他就没把自己看得比贾家低。
李盈感觉气氛有些僵，歪头看了眼外面，忽然道：“姐姐，赖家很有问题啊。”
赖家的事李纨不说心知肚明，也知道绝不干净，但她根本不想理，有没有问题，贪污了多少，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李盈很不满意这个态度：“那都是兰哥儿的钱。”
“呸。”李纨向门外看看，松了口气，斥责道：“少在我这乱说话。”
李盈嘿嘿笑笑：“我看着呢，听不见。”
李纨顿了顿，叹了口气：“你的事我不再管，但少往兰哥儿身上说，且不说这府里还分东西跨院，就算只说西跨院，兰哥儿也是数不上的。”
这已是李纨能吐槽的极限，李盈知道，她就是这么内耗熬干的，便想说些充满希望的，“听说兰哥儿今年开蒙，学习怎么样。”
李纨脸上一黑。
李盈心里一咯噔，原著不是说学习不错吗，这都能踩雷？
何况虽说今年才开始上学，但李纨私下教他都好久了啊，小学水平上学前班，还能学不好？
果然不怎么样。
说起儿子，李纨终能多说些话：“背书根本背不过，前儿背的，转天就忘了。”
接着便交流起背书经验，李盈再三犹豫，拿出了鹅毛笔。
给贾政的三支是事先备好的礼品，这支是他常用的，毛有些乱。
“我不太分享这个，因为应试用毛笔，我这属于邪门歪道。”
说着，李盈借来纸墨，流畅写出十来句千字文，“我奉行‘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常常边读书边速记，姐姐可以参考。”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李纨细品，觉得相当有道理。
“当然，不要贪速记的快，每天大字还是要练的，我已经吃亏了，不能让外甥走老路。”
李纨接了笔，李盈又教她怎么握笔，削笔尖，做墨吸。
李纨讶道：“这笔是你自己做出来的？”
李盈点点头，“是我自己做的，不过技法是跟胡商学的，胡人的文字是这样的，从左往右些，所以用硬尖笔，他们那边还有芦苇杆做笔呢。”
李纨没看过英文，但是见过梵文，梵文也是从左往右写，所以一点没多想，又问：“做一支费事吧，店里有卖吗？”
“没见过哪家店卖，做一支费事倒是还好，就是庄上大鹅的成长速度有点跟不上了。”
李纨便笑道：“这好办，我给你留意，若是办法好用，还得请你做几支来。”
“哪用你提供鹅毛，我再苦一苦庄上大鹅，下次来带着便是了。”
李纨又嘱托：“万不可为这些小事耽误学习。”
“不会，钱多也会，现在都是他做了。”
李纨这才放心，李盈接着又展示了自己绘画，他发现用硬笔写字还要解释，但用硬笔绘画，却总是会得到惊叹。
果然，李纨也啧啧称道：“兰哥儿要是读书累了也可以学学画啊。”
聊了一会，李纨又要去安排三个小姑子。
此时的李盈，对贾府再无一点窥探欲，起身告辞：“大姐好好过日子就是，不用担心得罪这个那个，外面还有我们呢。”
李纨相当怀疑。
晴雯蹲在院子里，孤苦伶仃，李盈寻思着上前：“走吧，兜转一圈你又回来了。”
晴雯无名火起，“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老太太会把我还给你。”
“当然不知道，听你讲得老太太那么好，我以为你是她亲孙女呢，抱着祖孙团聚的心态来做好事的，谁知道还是甩不开，还有，不是老太太给我，是大姐让我带你走，你要分清楚。”
晴雯的无明火立刻转为了委屈，眼眶湿润，头一甩，“我不走。”
李盈当场把文件递回去：“收好了，告辞。”
晴雯拿着自己的档案，看了眼满院子里吃瓜的大小丫鬟，脸上火辣辣的，又眼看李盈就要消失在角门，一跺脚跟了上去。
引路的素云松了口气：“哎哟我的爷，我还以为你真不要呢。”
这话恰好背晴雯听见，当即炸了：“呸，你这烂坑浑说什么呢。”
素云也不理他，只与李盈交流需要什么样的鹅毛。
到了前院，李盈先去向贾政告辞，被告知人家去后院吃饭了。
还没到饭点，估计是赵姨娘勾搭。
李盈也就留了个话，找到了钱多，离开了贾府。
此时刚过申正（下午四点），距离起床已经十二个小时，钱多跑了一天，真得很累，哈欠连连。
三人出了城门，一番寻觅，果然找到了回庄的驴车。
驴车不是鲈庄的，但是路过鲈庄，李盈给了五个铜板，上车就翘脚一趟，舒服的一…
充满乡土气息的节奏，让晴雯闷闷不乐，李盈还是决定开导一番。
“你问我是不是猜到贾母不要你了，我其实也没猜，我问你，贾府有多少人。”
晴雯傲然道：“得有二三千。”
“有那么多啊。”李盈也不管她虚报，“这三千人，我就算男女各半，你在一千五百女人中，有多重要。”
晴雯不敢说前十，甚至连前百都不敢说，再者，就算第一百，那是很重要位置吗？
“你是个心气高的姑娘，这不是坏事，心气高才更自尊自爱，才更勇敢，这是相当美好的品质，若因为什么事把这品质折了，太可惜了。”
晴雯垂头无话。
钱多却是不知死的，小声提醒：“东家，老夫人让你把人给张爷送回去呢。”
“送个屁，不送了。”
钱多忠肝义胆，再度谏言：“老太太会不高兴，东家又要挨骂了。”
“所以，你不要打扰我，容我编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