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问题是面对贾元春要确定的首要问题。
活的贾元春突然出现,打得李盈猝不及防,给他带来了极大混乱。
她是怎么死的?她死的时候是三十一还是四十三?省亲时她是人是鬼?她是哪一伙儿的?她是更喜欢薛宝钗吗?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她来找我干什么?我要卷入事件中了?……
无数猜测与解读涌入脑海,大脑飞速运转,多线程处理数据,很快,其中一条线运算出了结果:“我知道谁是敌人!”
李盈大喜:“谁是敌人?”
李盈干咳一声,借着行礼,小幅度弯了弯腰。
……
心肝脾肺肾同时呼应,体内一片沸腾。
被告相当无辜,“你胡说,你放屁,都是你,是伱指使我的!”
大脑大怒:“你才是放屁,从来都是你指使我,我何时能指使你了?”
大肠:“啊?刚才有谁叫我吗?”
体内声音太多,李盈思绪混乱,他前后左右张望,空无一人。”
“他胡言乱语,你看他现在还扯蛋呢!”
李盈感觉路上太不安全了,示意旁边的胡同。
贾姑姑小声道:“我让抱琴守着呢,来人了会提醒我。”
李盈干咳两声:“贾……姑姑,您怎么知道我的?”
在外面,还是要称呼职务。
贾元春靠近了些,欣然道:“宫里传的呀,都是新来了个不懂钻营的憨憨棋侍,天天当值,却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不必打听,话儿就到了抱琴那,便知道你了。”
这耳语真是要命,李盈躲了躲,“贾姑姑找我有事?”
贾元春身量极高,一米七五往上,李盈不到一米六,这个身高差压下来,贾元春奇怪道:“你怎么出汗了。”
“没事,吃饭吃急了。”李盈捂着肚子,“贾姑姑,如果你想问我贾家有没有话带给你,那没有,我是意外入选棋侍,贾伯父还不知道。”
贾元春早有猜测,心下失望,旋即又问道:“父亲身体可好。”
“很好,上个月我去拜访,伯父跟詹光老伯下棋,赢了六七个子,我们还一起学了文章,画了画。”
贾元春幻想着,憧憬点头,又问:“祖母和母亲可好。”
李盈摇头:“我没能见到内眷,不过大伙都说好,前番林姑娘不是来了吗,老太太天天高乐,每天都能多吃好几碗饭。”
贾元春又露出微笑:“宝玉可好?”
“不好,天天不学习,爱吃丫鬟嘴上胭脂,每次洗澡都能洗两个多时辰,洗完了房里的水从澡盆到榻上,两寸深。”
贾元春露出宠溺笑容,“真是调皮啊……”
啊??
贾元春随后又问了李纨,她小时候见过李纨,那时候,两家还没有定亲,她也没入宫,现在贾兰都五岁了。
接着又是迎春、探春,她入宫时,惜春还没有出生,不甚了解。随后又问了王熙凤,王熙凤在金陵长大,是送嫁来的,她没见过王熙凤,不知其人品性格。
李盈斟酌着,以没去过后宅为由,捡好听的说了两句。
随后又是贾赦夫妻、贾琏、东府诸人……
最后甚至问到了王家。
问得越多,贾元春就越不满足,神情痴迷恍惚,仿佛陷入了某个独特的世界。
李盈感觉这个人思想不对,忍了忍终忍不住,问:“问了这么多人,那你呢,你,好吗?”
贾元春愣住了神,半晌后才道:“宫里人,不愁吃穿,有人伺候,我又有官身,人不敢欺凌,哪里不好。”
李盈摇摇头。
贾元春顿了顿,“我挺好的,你若见到老太太……”
“我可不给你传话。”李盈叹道:“趁着现在还是脑子说的算,我得把话说明了,我不会给你传话送信什么的,这事太大,露了可就埋一块了。”
贾元春不满意道:“凭什么埋一块。”
“一起剁成臊子,互相牵连。可不就分不开了。”
贾元春莫名想到女官圈子这几天流传的一张纸,上面有一首词,唤做《我侬词》: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贾元春不禁心中自嘲:“你真是饿了。”
路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抱琴急匆匆走来。
贾元春立刻肃容,都来不及告别,只点点头,便踱步而去。
很快,两个内侍阉人推着一车马桶出宫。
李盈早早避开,体内一片欢腾,“活下来啦,活下来啦!”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李盈像是做贼,鬼鬼祟祟回到了值房。
翰林院的值房很大,除了棋侍,还有一些抄书的书吏。
李盈缓了缓,待回复正常,先寻书吏还了几本前朝史书文集,又借了几本新的。
太上皇修书倒方便了他,他可以借着资源熟悉北宋之后乱世中的名人典籍,以免再出现《二十四孝》这类的事故。
当然,也是为了筛选出能抄的诗人。
只是筛选,前几天,他看到了赵孟頫的生平介绍,上面明确写着妻子姓唐,而不是姓管。
于是他随手就抄了管道升的名篇,然后就不知道被哪个手贱的拿走了,白亏了一首词。
从那之后,李盈只把能抄的人名记下,不再犯贱抄诗,免得生事。
借了书也看不下去,贾元春不在眼前,他能正经的思考“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贾元春是朋友吗?
没用上一秒,多处回答了“是”,李盈连连摇头,不能意气用事,要相信逻辑,从头来盘。
首先,贾元春入宫已经八九年了……
(ΩДΩ)!!!
李盈忽地发现了盲点,今年是绍宁三年,贾元春入宫却八年以上。
也就是说贾家把她送入宫,要么是为了太上皇,要么是为了先太子,总之不会是绍宁帝!
而从太上皇的年纪、风评等多方面看,他不是那么好女色。
李盈沉默,太子被废,这个问题过于敏感,谁也不能问,问了就是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他不知道事情全貌,只能从如佟御史、淡言这些人的结局知道此事牵连极广,以至于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还有人遭罪。
所以,这些先前入宫的宫女,注定会保持一定时期或是永久的冷遇,也不是说她们有生命危险,只是绍宁帝不会去理她们。
绍宁帝缺女人可以找西城公主,可以再组织大招聘选秀,他没有任何必要沾惹前人,尤其是废太子时期的宫人。
贾家还在经营的大姑娘,实际已是份被套牢的不良投资,十几万两银子花出去了,说放弃吧,不甘心,而不放弃,又在吊着。
李盈基本确定,贾家被人当成了大冤种,宫里的太监女官利用信息差,给了这家人只差临门一脚的错觉,一茬一茬割。
贾家该也有所悟,所以才有薛宝钗入宫的说法,只不知因何没有办成。
李盈寻思片刻,决定去厨房转转,看看女官们还在不在,聊聊天,说不定就有嘴不严的。
刚起身,一个内侍就进了值房,点名李盈道:“李棋侍,太上皇请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