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向寺外马棚,冯紫英的马悠然甩着尾巴
两个随从躺在一旁的缓坡上,半睡半醒,小和尚在旁局促不安。
“惠安。”
上次谈业务,李盈跟小知客僧相处得很熟悉,此时直接打招呼。
惠安僧见到大客户,欣然起身道:“李施主您来了,可是又有法事。”
李盈笑呵呵道:“上次的事情还没办完,哪还有新法事,况且贵寺大部分师父都在我们庄,有事也没人了啊。”
小和尚讪讪笑笑,苦恼道:“可惜我念经不熟,师父不让我去。”
“怎么,想出来给寺里挣钱?”
“不是,听说出去做法事吃的好……”
……
行吧!
“清行大师可在寺里?”
“应该在,我没看到他出去。”
李盈边说话边把惠安僧朝庙门带,两句话的工夫,离冯紫英的随从远了些,才小声道:“又来了?”
“谁啊?”惠安僧很快见到李盈扬了扬下巴,示意着马,便道:“五日一来,都是这样的。”
清行僧表现得那般明显,就是让他来搞偶遇的,李盈靠着门跟惠安继续聊着:“你知道他来干什么吗?”
惠安僧摇了摇头,很快又迟疑道:“似是跟下棋有关,我好几次都听到他说“棋”啊、‘势’啊什么的。”
“棋?围棋?”
穿越前,李盈是一个插画师,这是个穿到蓝星大有可为,穿到红楼大可不必的职业。
本以为上辈子的事就这样了,可说到棋。
李盈学过棋,童年时打遍汽车城家属区无敌手,也有人跟他父母说过走职业道路,他的父母经过认真考虑,选择让他继续上小学,读大学时,他也偷偷去道场学习过,终因年龄太大且俗事太多,在定段赛上浅尝辄止。
“对,下棋,李施主也会下棋?”
“当然。”李盈表现出了相当的自信,“你会下棋吗?给我讲讲规则。”
……
围棋的规则随年代发展,每个时代都有不同,惠安僧皱着脸,摇了摇头:“我不会下棋,也不懂规则。”
惠安僧只是看马棚的小知客僧,知道的事情不多,李盈便问清了清行僧的位置,朝寺内走去。
明向寺的格局不是方方正正,像是一个“凸”字,但最下面那一条要更长,并列了五个院子。
五个院子以主殿为中轴,对称向外,有明显先后落成的痕迹。
清行在左侧第二个院子,李盈很快就找到了他。
清行僧正在算账,进到他吓了一跳:“你就这么进来了?”
“除了惠安,一个和尚都没看到,自然就进来了。”
“和尚都去伱们庄了!”清行僧收好账本,锁了本,推着李盈道:“快走快走,此刻香客止步。”
“那我无妨,我还能算普通香客了?”
清行僧笑道:“你确实不算,香客们都知道我们寺拜得哪尊佛,你知道吗?快走快走,莫要让淡言师叔久等,你来的巧,今天冯施主也在……”
“庙里既然没人,清行大师不要再装了。”
“佛祖在上,神目昭昭。”
淡言大师的院子的在最右。
院子最小,也最新,像是才刚落成,砖墙粉壁,房屋三四间,有独立的厨房、茅房,若无影壁上硕大的“佛”字,院子更像一个俗世院落。
转过影壁,进入院子。
冯紫英的两个随从和一个板寸在炉边烧水,板寸体型粗壮,身着短打僧衣,赤着胳膊,双臂肌肉贲起,大大的脑袋直接坐在肩上,一股子市井悍勇气。
这两个随从,李盈认得,去过鲈庄的。
“这个武僧也是你们寺里……”
李盈回头跟清行僧说话,却发现人家在进门之时已然溜了,不禁暗骂:这死贼秃,诳我来却连引见都不敢吗?
两随从着实吃了一惊,擅长养马的先看了他后面,没人跟着,才上前招呼:“李小爷,你……来找我们爷?”
李盈点头,“要紧事?”
两名随从耳语商量一阵,找到了板寸僧,板寸僧嘟囔一句,接着走去禅室,轻敲敲门,瓮声道:“师父,有个姓李的来寻冯爷。”
室内传出脚步,开门者正是冯紫英。
见到李盈,冯紫英有些意外,赶忙竖手示意噤声,然后指向院后,表示去那边说话。
绕过禅房,院子左角有一道小门,出去是明向寺的菜地。
三月份,地里已种上了蔬菜,李盈两辈子都没种过地,也不认得是什么菜。
到了此处,冯紫英才轻松笑道:“淡言大师解棋,不好打扰,我在屋里可是喘气都不敢大声。”
李盈甩甩手,语带讥讽:“小将军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可还敢去我家庄上吗?”
冯紫英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孙家诱拐妇女、强奸蓄奴,上到官府,最轻也要判个流刑,该是他们怕我才对,怎么,今日是来找我要人的?”
李盈摇头:“冯小将军,今日之前,你我只见过一面,酒不过两碗,话不过百句,接着你便强抢民女,纵然我不信你会做气运珠邪事,也绝难把你当成好人,李家小门小户,不敢与将军府相交,今日便是来做个了断的。”
说着便去扯袖子,冯紫英赶忙阻拦,割袍断义应该撕衣服下摆,拽袖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气运珠,莫非是最近京城兴起的那个……”冯紫英后知后觉,想起了一些传说故事,接着暴怒,“谁他妈传的。”
“鲈庄里正李羽以及鲈庄孙二郎!!!”李盈声音洪亮,吐字清楚,甚至发出了广播音,“你跟孙家媳妇私奔之后,孙二郎受不得辱,便言语你要行转运邪事,里正也趁势拱火,言及你要把将军府的血光全转到我们鲈庄,由我们代替你下地狱,近日淡真大师去庄上消灾,也是为了这件事。”
末了又道:“此等造大谣之人,绝对不能姑息。”
“你等我一会。”
冯紫英阴着脸,回院子找随从吩咐事去了。
同乡即将遭难,李盈也帮不上忙,便祝他们在绍宁三年有个好梦吧。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冯紫英回来叹息连连:“越想息声,动静就闹得越大,我才知道,你把全寺的人都拉你们庄了?可真害苦我了!”
李盈摇摇头:“你若认为李盈不值得相交,大可切割,没必要遮遮掩掩什么事都不说,反倒怪我害苦了你。”
冯紫英摇头道:“这非不信任贤弟,而是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此女名为蜂儿,乃是我的旧识,两个月前,我来明向寺拜访淡言大师,正好遇见了她,当时只觉得眼熟,后经东来提醒,才想起来她是谁。”
东来是冯紫英的贴身长仆,擅长养马。
“这两个月,我一直派人在明向寺周围的庄上寻找,呵,乡下的庄子,篱笆墙比国公府还牢,庄人嘴里半点不漏,前天之前,我的人去过鲈庄两次,硬是一点东西都问不出来。”
李盈想到了某些国公府,确实,乡人对外时是相当团结的。
“五日前,我来明向寺是真,未遇到淡言大师也是真,不过水囊却是看到府上办事才坏的,当时便想人多口杂,说不定就有收获,还真中了,也是贤弟给我带来的运气。”
见李盈不说话,冯紫英摇头晃脑自顾自道:“李贤弟你过于严肃了,这个时候该说上一句‘冯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才守得云开见月明’。”
“冯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才守得云开见月明。”李盈从善如流,又道:“想不到冯兄如此侠义,你并不记得她的相貌,可见与这位蜂儿并不相熟,但却肯花两个月找人,又不顾名声入室强抢,做强盗勾当。”
冯紫英如何听不出李盈的阴阳怪气,也不多解释,只道:“多谢贤弟告知气运珠之事,孙老二和里正,我帮你收拾了,可抵得一半的隐瞒之罪?”
抵得一半……
李盈心里一动,忽然道:“淡言大师擅棋?”
冯紫英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但这事不是秘密,他便也没多寻思,直道:“对,京中能胜他者寥寥数人。”
“这般厉害!”李盈颇为惊喜,道:“冯兄能安排他与我下上一局吗?”
啊?
“权当抵了你另一半的隐瞒之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