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曾俊正在家午睡,门忽然被撞开了,曾峰进来了:“哥,快起来,快到河北去,史瑞明被人从那里捞出来了。”
曾俊一骨碌从床上起来:“谁,史瑞明?在哪里,快,快走。”
曾峰在前面跑,曾俊在后面跟着,从廊桥过河,再向北走,往前看,河边站了很多人。
曾俊来到人前,有几个警察在面无表情地挥着手,拉起了警戒线拦着人,里面正有几个警察站在河边,地上用什么盖着什么东西。旁边,草地上坐着两个人,是史瑞明的父亲、哥哥,看来老父亲已经不支,趴在了那里。
曾俊感觉到一阵眩晕,脸色苍白,曾峰看看哥哥,扶着他。
警察把河边地上盖着的东西放进一个袋子里,抬上警车,拉走了。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郝大元、郭东风、张春玲来到曾俊的家里,曾俊见到张春玲说:“春玲,恭喜你啊,终于考上了。”张春玲笑盈盈地说:“恭喜啥,你们的高中三年,我的高中五年,不过,我这是山北大学的两年制大专班,和你一年毕业。”曾俊说:“你接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郝大元就来我家了,郝大元可是锣鼓喧天地奔走相告啊,拉着我又去了好几个同学家里,你家不是在许阁乡吗,郝大元狠狠心,在那里请我和郭东风吃了许阁筒子鸡,真好吃。”张春玲看一眼郝大元说:“开学前我邀请你们去我家,我家里也会自己做筒子鸡,我请你们吃,我家里还有西瓜园呢,让你们吃个够。”曾俊说:“我陪着郝大元去他老岳家,那我去,我巴不得。”张春玲的脸红了:“郝大元的老岳家在哪里啊,你们去的时候我也去,我也跟着去凑个热闹。”曾俊说:“那咱说好了,到时你一定要去。你不知道,郝大元跟我说,他的那位老相好,虽说是个噘噘嘴,嘴肉乎乎的,亲起嘴来可甜了,都是亲得他酥麻酥麻的。”张春玲的脸更红了:“你就胡乱编排吧,苏蓉芳的嘴也够丰满的,她哪里都丰满,够你受的。”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说:“这是谁啊,怎么说起我了,说的我什么?”几个人抬头看时,正是苏蓉芳。
张春玲上前拉着苏蓉芳的胳膊说:“曾俊正说着你呢,说你可丰满了,亲起来可甜呢。”
苏蓉芳举拳就打张春玲:“我就听见是你说我的,他可没说我,你的嘴啥话都讲。”
郭东风接道:“张春玲的嘴都是郝大元调教的,能说会道会亲嘴。”
张春玲要去打郭东风,曾俊忙说:“别闹了,公安局怎么说的,大元,你不是一早就去公安局了吗?”
郝大元的脸一沉:“昨天晚上,公安局的法医就尸检了,那就是史瑞明。老唐他们一直记着史瑞明的失踪案,他们看到烂衣服裹着的骨头,从烂衣服看出来就是史瑞明,头颅都是在旁边的草里面又找到的。”
郭东风说:“去年那场暴雨,把他的书包冲出来了,这几天前的暴雨比去年的暴雨更急更大,我估计前年的暴雨把他卷到了水底,被泥土埋了,前几天的暴雨更大,河道里的水流速更强,把他从泥里又冲出来了,这才在下游发现的,离廊桥都有近三里地了。”
郝大元点点头说:“老唐他们也是这样判断的。昨天史瑞明的哥哥还要公安局抓紧时间尽快破案呢,今天我们到公安局,快十点的时候,老唐给史哥说,死亡特征是溺亡,这样的话就没法列为刑事案件了。”
曾俊抬起头说:“怎么会是溺亡呢,史瑞明的水性我是知道的,他对西越河也熟悉,我们就是在这河水里泡大的,不可能是溺亡。尸体都腐烂得只剩骨头了,还能看出是溺亡,我去找老唐说说。”
郝大元说:“老唐说,也有可能就是在入水的时候,意识模糊、无力反抗,或者是已经受伤昏迷,但尸检的结果确实判定是溺亡。这都过去两年了,还能这样飘上来,也是奇迹,早腐烂得不成样子了,还不就剩骨头了,凭骨头能看出来啥,还能尸检出来啥,我估计是老唐故意那样说的,就不用列为刑事案件了,列为刑事案件对老唐他们压力就太大了。”
郭东风说:“这在水底下埋得深,要是早点漂上来,就有可能看到外伤,就能清楚查找死因了。”
苏蓉芳叹了口气说:“从一开始失踪就觉得是那天大雨的事,这拖了快两年了,你们不知道史大爷史大娘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天天以泪洗面,昨天史大娘又哭晕过去了。不过,这史瑞明总算是找到了,也总算是事情了结了。这两年了,我每次都不敢从他家门口过。”
曾俊说道:“不管怎样,咱四班的同学还是都告知一下吧。”
张春玲说:“刚才,许春丽和陈小丽在一起呢,在公安局门口站了一会,被杨红民拉走了,说是他们到陈老师家去。”
曾俊急忙问道:“陈小丽怎么样?”
郝大元答道:“没看出来什么,好像很平静。”
曾俊停了停说:“我下午去公安局找老唐,看他还有啥说法,晚上我去史瑞明家里去,看看大爷大娘。大家不要都去了,不然大爷大娘看见我们又难过,我回来再给大家说。”
几个人说着好,曾俊说道:“杨红民这是圆梦了,终于考上了。”
张春玲说:“他考上山北财经学院,扬眉吐气了。去年他的成绩就不错,就是那次在食堂大锅里洗澡,冻病了,大病一场,病好了再来上学,整个人傻掉了,天天傻乎乎的,可把陈老师吓坏了,他本来就小巴,这家伙又黑又瘦,背也驼了,整个一小老头,他还做了更奇葩的事呢。”
郭东风急急地接道:“我听说,你们补习班很花哨,谈恋爱的特别多,杨红民竟然给王莉写情书,王莉把杨红民写的情书交给陈老师了,你们可真行。”
曾俊笑了:“补习班花哨吗?起码人家张春玲是出淤泥而不染,人家就没在补习班谈恋爱。”
张春玲叫了起来:“你们别往我身上绕,就那个王莉,我正想说呢,气死我了,前天我听说,咱们县和隔壁的金县,与山北大学联合招生,为两个县招生五十人,说是为了发展乡镇经济。这下好了,中专线再降二十多分,就把王莉录取了,你说这公平吗?我是过的大专线,王莉是中专线以下二十分录取,结果我和他们一样都是大专了。”
郝大元拉一下张春玲:“你这和他们还是不一样啊,他们是为县里的乡镇企业培养的,你可是统招的。”
张春玲说:“这是几个县里的领导往上跑的,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算是为了发展地方经济吧,王莉他们这是什么命啊,蹭了个学上,命真好。”
郭东风笑了:“你的命也不差,我们村的顾春华就是这次和王莉一起录取的,本来已经在补习班上了一个多月的课,这下山北大学的大专班录取了,结果顾春华的老爹,昨天在村子里摆了宴席,说是顾春华考上了山北大学,那可是全国重点,看见我老爹还吹起来了,说是我考上了个什么水利专科,比他家儿子差太多了,其实他比中专线还差了十几分。”
张春玲说:“别说我这正牌的大专生了,就是山北大学的名声都让他们拉低了,我是羞与为伍。”
郭东风笑起来说:“还羞与为伍了,我看你的脸皮可没那么薄,咱们在一起上高三时,我就看见你和郝大元在操场上抱在一起了。”
张春玲一扬脸抱住了郝大元:“那怎么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大大方方地追求爱情不行吗,馋死你。”
下午,曾俊和郝大元去往公安局,没有见到老唐,但见到了李警官,李警官当然知道曾俊来的目的,曾俊跟着他进屋,他坐下就说道:“史瑞明这个事,法医已经鉴定,初步断定这就是一个溺水案,没有证据能按照刑事案立案。史瑞明的父亲一再要求立案,要我们彻查凶手,可我们立案也是有条件的,这没法立案,我们自然也不能投入人力调查案件,这没有一点线索,没有一点证据,我们相信的只能是法医,而且都在水底下近两年了,烂衣服裹着骨头,从衣服的特征才判定是他,也提供不了其它的证据。史瑞明的哥哥已经同意,很快将为史瑞明下葬。从前年开始,我和老唐就尽力了,也就只能这样了。”
曾俊看着李警官说:“李警官,我可一直记着呢,两年之前,你和冯队长、唐警官,直扑山北工学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抓回来了,我可是你们唯一的重点疑犯啊。今天,不管法医鉴定怎么样,否定了刑事案,洗清了我身上的疑点,我也算是大大松了口气。”
李警官笑着说:“对不起了,曾俊,唐警官还和我碰头了呢,让我和你打个招呼,当年就是因为那封莫名其妙的举报信,其实那就不是证据,只是说那天晚上你见过史瑞明,我是一直认为你是清白的。”
曾俊叹口气说:“我和史瑞明从小一起在西越河水里泡大,他的水性我是了解的,他的身体素质也很好,他不可能是溺亡,对溺亡的判定我是持怀疑的。”
李警官只能苦笑着说:“我们也没有办法,我对确认为溺水案也是有想法的,但仅从裹上来的骨头看,没有伤痕类的证据支持,也就只能这样了。”
吃过晚饭,八点,曾俊去往史瑞明的家里,在他家里也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就出来了。史瑞明的哥哥跟出大门,对曾俊说,史瑞明没有结婚,还算未成人,就不能按照老街上的殡葬习俗入土了,就简单点,火化后直接埋到老家的老林了。
曾俊顺着老街不紧不慢地走着,也是夜里,老街上的人明显稀少,田老三家门口照例还是有打牌的人,光着膀子大呼小叫,见曾俊过来,田老三打着招呼:“曾俊,来呀。”曾俊凑过去说:“三哥,我三嫂可是个好媳妇,家里的活、店里的活都是三嫂干,你就是打牌。”田老三一咧嘴:“还是我大兄弟会说话,你这话你三嫂爱听,你说我有个好媳妇,我也爱听。我问你,你是不是去西面史家去了?”曾俊点点头说:“我去看看大娘大爷,在他家待了一会。”田老三往一旁拉拉曾俊说:“谁也想不到史瑞明会这样,这才刚成年,刚刚考上大学,你说正是大好的年龄,谁家的父母能受得了。听说定案了?可不就是这,这在水底下快两年了,就剩乱七八糟的骨头了,啥也看不出来啊。前年,老唐和我谈了三次,我这把着路边,离南北路也不远,出来进去、南来北往的人都知道,可这一天人来人往的太多了,我又不记事。我当时也是使劲地想,晚上八点的时候,史瑞明是从这里往南走的,我这里那天收摊早,一下雨就把人淋跑了。你说,我和史家老大关系多好啊,我们一起做生意,我也想弄清楚,我就使劲回想,好像是史瑞明往南走的时候,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人。”
曾俊一把拉住了田老三:“三哥,你好好想想,是男人是女人?”
田老三说:“好像是个女的,个子不高,我就迷迷糊糊记得这些。史瑞明身旁还有几个人,我是记不起来了,史瑞明远远地还喊了我一声三哥。”曾俊急忙说:“那你给老唐说了吗?”田老三说:“老唐让我回忆,我能不说吗,史瑞明旁边好几个人呢。”
曾俊停了停说:“三哥,我看你今年的生意比去年好啊,恭喜发财。”
田老三笑起来:“兄弟,和你我也不用吹,供销社也收猪皮、马皮、羊皮、兔子皮的,他们都让我挤得快过不下去了,我这里给卖家的价格高,你三嫂嘴多甜啊,我的买家和供销社的是一样的,你说说你来卖东西,我这私人的和他们公家的,你选择哪一家。”
曾俊也笑了:“三哥,那还要说吗,我老爹没事的时候可没少在你这里打牌、拉呱,你和三嫂端茶递烟的,我都知道。”
田老三说:“那是必须的,我大叔和我可没说的,我下面一个养殖户需要饲料,我没法了找到大叔,大叔费劲就给办成了,我可知道这事多难办。”
曾俊摆摆手:“还是你和三嫂经营有方,我看着你的经营品种多了,可够忙的。”
田老三说:“大兄弟,我不忙不行啊,你三嫂刚刚给我生了一对双胞胎,我家和你家可不能比,你考上了大学,雪妹妹上班,就曾峰也要上学去了,我就只好和你三嫂一起加油干了。”
曾俊说:“三哥,我看你一天的流水,你和三嫂可不比上班差,也挣钱啊。”
田老三说:“我就这两年才好点,这街上的商户慢慢多了,可生意大多一般,咱还是不能和国营的比,你看供销社把着最好的门市,把着宽敞的仓库,把着码头,啥啥都比咱好,人家吃肉,咱能喝汤就不错了。”
曾俊笑笑:“三哥,你只要用心经营,你只要不怕出力,你肯定能挣到钱,你会富起来的,我那两个小侄子不愁养。”
田老三哈哈笑起来:“还是我大兄弟,大学生的眼界就是不一样,说话也不一样。”
曾俊转身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田老三似乎看见一个女的,个子不高,那肯定是年轻的女人,年老的女人和史瑞明也联系不上,这就是最后看到的史瑞明的样子,这个跟着的女人是凶手吗,或者她知道史瑞明那最后的时光,她是知情人吗?
史瑞明落水也不会溺亡,那么他就一定在落水之前已经遇害,或者是已经受伤,曾俊推断,史瑞明绝不会自然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