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办公室里,一张宽大的桌子占据了房间的中央,桌面上放着文件、记事本、一把年数好像久远的老式茶壶,曾俊不时端起茶壶对着茶嘴直接喝上一小口。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繁忙的厂区景象,烟囱里不断冒出腾腾烟雾,机器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厂区的道路上,工人们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头戴安全帽,他们忙碌的身影在厂房的钢铁框架间穿梭。车间外墙边,有两人靠在墙边,在公共吸烟区点燃香烟,有薄薄的烟雾吐出。
办公室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摇曳,阳光透过薄薄的布料,洒在光溜溜的水泥地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窗外的天空是工厂区特有的灰蒙蒙一片,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显得格外孤单。
曾俊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凝视着窗外,心情舒畅,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厂房和烟尘,落在了远处模糊不清的天际线上,那里是他的家,是他心灵的港湾,在那里那是快乐的是舒心的。
两年过去,三分厂第二年的承包完成后,附件厂按照承包合同兑现了第二年度的奖金。
上午刚刚上班,曾俊把曲丽丽叫过来,让她通知食堂,晚上置办三桌晚宴,按照厂领导招待外来领导的标准,另外通知各位厂领导、各职能处室主要领导、三分厂主要管理人员,晚上六点开始聚餐,以示庆贺三分厂圆满完成上年度承包任务。
曾俊承包三分厂后,曲丽丽跟着也来到了三分厂,曲丽丽看着曾俊说:“曾处,咱要不要到外面找个饭店,咱反正也不差钱,咱就办一次高标准的,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曾俊一笑:“你快点去食堂,让他们尽早采购、置办,你把握菜单,除了食堂备的以外,你再让荷香楼饭店送几个拿手菜不就完了吗,几个厂领导爱吃那个饭店的菜。”
曲丽丽笑着:“好,我这就去安排。那你也逃不过去,张立军、王健道和我商量好了,看哪天,我们几个请你出去吃饭、去KTV,咱就要好好庆贺,就让其它分厂眼红。”
上午九点,刘厂长打电话找曾俊,曾俊来到刘厂长办公室,袁培锐也在,刘厂长关上门,示意曾俊坐下。
曾俊坐在那里,看着附件厂的两位最高领导,心中免不了忐忑,就这阵势,看来有重要事情要谈。
刘厂长看着曾俊说:“不要紧张,随便聊聊天,务虚,纯属务虚。”
刘厂长又对袁培锐说道:“曾俊是你一开始就看好的兵,你果然没有看走眼,你跟他说吧。”
袁培锐喝了一口茶,对曾俊说起来,果然传闻没错,山北机床附件厂要扩大成为山北红象集团公司,山北机床附件厂的大部分员工也要搬迁到阜宁市了。
这个传闻才没有几天,不想这就变成了现实。阜宁市机械局和阜宁市经委对山北机床附件厂经过一个月的调研后,上报阜宁市市长批准,准备以山北机床附件厂为龙头为核心,整合阜宁市的七家市属机械类企业,主要有标准件厂、齿轮厂、变速箱厂、轴承厂等,成立红象集团,这几家企业将全部划转到红象集团的名下,原机械局下属的位于运河路的阜宁市机械经营公司也一并划转,并把机械经营公司的办公经营场所改为新成立的红象集团注册地,红象集团的大部分车间将搬迁到变速箱厂,变速箱厂将和轴承厂合并在一起。这样,棠邑县城的机床附件厂,在城西的一分厂将全部搬迁,一分厂的土地清空后转交棠邑县政府,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机床附件厂本厂的这块地方了,这里面牵扯的问题最多,困难也最大。机床附件厂的子弟小学、幼儿园、卫生所将全部划转给棠邑县政府。而此次,两位附件厂的大佬跟曾俊谈的就是留守棠邑县的人员、设备、经营范围和产品。
虽然也听到了一点风声,但两位领导和自己摊牌讲开,曾俊真的一点没有想到,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单独和自己谈,因为厂领导班子还没有开通气会。
袁培锐看着曾俊说:“我和刘厂长商量,如果你去阜宁,你将作为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向市组织部门报备,你将被任命为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分管集团公司的经营,因为这几年我们看到了你的成长,看到了你在三分厂取得的成绩,你不仅技术过硬,而且具备管理能力、业务能力,这样复合能力的干部,在这几个厂里你是唯一的。归入到集团公司名下的几个机械厂,存在着小而散的状态,不只是需要产品的升级换代,也需要提升经营管理水平,这就需要把你在三分厂的经验带过去。当然,留下来的资产、设备、人员大约为三分之一,将成立为红象集团棠邑分厂,独立核算、独立经营,还是实行管理层承包制。这里将留下来一部分我们原厂的主导产品、老产品,也需要一位干将留下来,全面主持这里的工作,即使我们成立了集团公司,棠邑厂还是我们的根我们的魂,这就必须选定合适的人在这里留守、掌舵,而你也是我们现在考虑的最主要人选。现在我和刘厂长和你正式谈话,你必须在今天下午上班之前答复,下午两点将召开全厂中层干部会议,传达市委市政府、县委县政府的决定。当然,这里永远是我们的根据地,这里改制为公司后的总经理也将会是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级别是一样的。你好好考虑考虑,这里的总经理确定了,其它的工作就好开展了。另外,无论你是留还是走,集团公司的经营框架也将由你牵头,以我们厂的企管处为主,起草红象集团成立方案,及紧接着的集团经营方案。”
这个太突然了,曾俊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只好说:“我还想着三分厂晚上请客聚餐的事,这我不知所措啊,不知道怎么回答。曲丽丽到食堂安排好了,我们准备安排三桌聚餐呢。”
袁培锐一笑:“这个正好,晚上你们三分厂请客,正好大家可以商量集团公司的事。还是三分厂好啊,厂财务处内部银行报过来的数据,三分厂比所有的其它分厂经营得都好,三分厂账上结余的资金比其它几个厂加起来的都多,还是技术口出来的人,知道不遗余力开发新产品,三分厂是吃定了新产品的利润。”
刘厂长插话说:“我早就想把他从技术口调出来,你就是不让,他就是你的第一爱将,现在不一样了,无论他跟着去集团还是他留守这里,他都不只是技术口的了。”
袁培锐又是嘿然一笑:“技术口出来一个这样的人才我也是舍不得,这次是新的机遇,那就看他怎么选择了。曾俊,你先去想一想,下午上班就来跟刘厂长报告。”
曾俊回到办公室,坐在那里,心绪不宁,抓起电话想打给苏蓉芳,又放下了,老婆知道了就是白添心事,她也没什么主意,肯定张嘴就是不让去阜宁。
曾俊想了想,跟杨川永打过去了电话。杨川永听完曾俊的话,劈口就说道:“那还用想吗,就给你的这条件,那肯定是留守棠邑,你自己独立担纲,独立干一块,你去了集团公司,忙得不可开交不说,你也忙不出来效果,在老厂充充老大,大家还服你,你去到那几个厂,那里没人理你。你可能看不出来,我在机械厅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在我们省这十几个机械局里面,你们市的机械局,日子并不好过,就你说的那几个小厂效益更差。你们市机械局,就是看中了你们厂的整合能力、经营能力,就想让你们厂把这几个小厂给拉起来,也是迎合你们厂领导的心理,这样从县里搬到市里不是更好看吗,厂领导的级别从副县级升为正县级,这又是一大进步,为什么不去呢?至于说你,去了集团就是当炮灰,你是级别又升了一级,明显的两位老板把你当做了接班人,你就是集团公司的第一副总经理,可那又能怎样呢。你已经承包了两年多了,你这边干得很好,你的承包奖金那是相当的高啊,惹得许多人眼红。你也看出来了,你就是有独当一面、掌握全盘的能力,那就跟自己加加码,留在老厂,做一个实实在在的总经理,我看好你。再说了,李锐也调到了机械厅,王虹在省外贸,我就不信我们几个托不起来你那个小厂。另外也告诉你,你和我的高级工程师职称证书拿到手了,你来的时候我给你,别问怎么搞到的,反正是正式注册的,我费老劲了。”
曾俊急忙回道:“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你是宁为鸡头不做凤尾,你是唯一我打电话的,我都没有打给老婆,我也用不着和老婆商量,那就这样办。”
杨川永说道:“你就跟厂里说你留守,记得一定要和厂里谈条件,除了产品外,其它的人员、设备、资产尽量少要,尤其是人员,越少越好,至于说产品,我这里正有几个新产品呢,我现在来到了产品推广处,我就干的这个,我再给你选几个产品,再跟着你去拜访几个国内的大客户,省机械厅的人跟着你出去,你厉害了,不愁今后没有产品干。”
曾俊靠了一声:“我过几天就过去,李锐怎么去了机械厅呢,这家伙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这机械厅的势力大增啊。”
杨川永说:“他就等着你过来呢,说是给你个惊喜,他老婆也生孩子了,通知你过来喝喜面呢。”
曾俊兴奋道:“我这在同学圈也升为大爷了,真高兴啊,等着我啊,我过几天就过去。”
杨川永说:“一定不要客气,一定要和厂里谈条件,在延续目前承包的基础上,接着按照承包的模式干,老厂还是非你莫属,两个老板一定要派最得力的人守住大后方。”
下午两点,开会传达了市委市政府、县委县政府的决定,接着就宣布散会,一帮中层干部晕乎乎地走出会议室,而曾俊留下,召集企管处人员讨论、起草企业划转、搬迁方案。
已经是夜里十点,曾俊从办公室走出来,此时,夜幕低垂,工厂的办公楼依旧灯火通明,昏黄的灯光从格子窗里溢出,映照着水泥地面上零落的影子。
曾俊顺着水泥路,在厂区走着,机械加工车间的大门半掩着,里面传来机器运作的低沉轰鸣。不时有工人穿梭其间,他们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下显得忙碌而疲惫。蒸汽和机油的味道在空气中混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作业气息。偌大的厂房里,一排排机床整齐排列,似在夜色中进行着无声的交响,在工人的操作下,那些在金属光泽中闪烁的螺丝和齿轮,仿佛是这个时代运转的脉搏。
夜风吹过,偶尔有几片落叶在夜空划过,它们在半空中旋转着,最终落在了静谧的水泥地面上。月光透过云层,斑驳地洒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为这铁与火交织的场景,增添了一抹自然的宁静。
这是曾俊最熟悉的地方,最留恋的地方,而很快,这里将发生重大变化,许多在这里的人命运将跟着变化。
三天以后,晚上十点了,曾俊回到家里,家里还亮着灯。刚刚从漆黑的夜色中穿过,来到家里,屋内的灯光如同温柔的港湾,照亮了归途的最后一步,暖黄色的光芒洒在地板上,泛起淡淡的温馨。厨房里有阵阵香气传来,那肯定是苏蓉芳准备的晚餐。沙发上,一本未完全合上的书静静躺着,旁边是苏蓉芳的一杯茶,透露出她等待中的宁静与耐心。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仿佛都在诉说着妻子的守候和期盼。披着夜色,带着忙了一天的疲惫,带着夜晚的凉气,来到家中温暖的空间,好像轻松了许多,安心了许多,看见静静等待的妻子,听着房间里孩子熟睡的呼吸声,家的温暖和爱的力量在这一刻汇聚成了最明亮的光芒。
曾俊进屋,放下外套,轻轻地放下公文包。苏蓉芳惊醒了一般地站起来:“又是这么晚,还给你留着饭呢。”曾俊看着过来的苏蓉芳说:“早在厂里吃过了。媳妇,这都十点了,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等我,你还不搂着孩子睡?”苏蓉芳看着曾俊说:“连个电话也不打,就你忙。”曾俊亲她一口:“去睡吧,我洗洗也睡。”曾俊洗漱完回来,苏蓉芳还在那里坐着,直直地看着曾俊,问道:“你这忙什么呢,你还不告诉我吗,我都听说了。”曾俊一愣:“你在家属院听说的吧,这不是要搬厂了吗,厂里忙着这事呢。”苏蓉芳抱着曾俊的胳膊:“你看家属院里,都在谈论搬厂的事呢,你是咋想的,怎么安排的?”曾俊的手抚着她的腰:“他们谈论他们的,厂级领导除了我之外,其他的全部走人,我是唯一留守在这里的,这事除了刘厂长、袁书记和我之外,你是第四个知道的,其他全厂职工的安排方案还在起草中。”苏蓉芳满脸惊喜:“我爱你,老公,咱不去市里,去那里干什么,也不一定好,我这在棠邑在家里,你来回跑的话我可不答应。”曾俊说:“你先暂时谁也不要说,我将被任命为集团公司副总经理兼任棠邑分厂总经理,刘厂长、袁书记已经和我谈话了,这事已经定下来了。”苏蓉芳一愣:“你留守就要你全部负责这里啊,这一大摊子我不让你干,这事太多了吧。”曾俊叹了口气:“已经走到这里了,不能不干了,我不干这个,我就去集团公司干副总经理,事情也少不了,你看不出来吗,刘厂长、袁书记就等着把集团公司的事情梳理好,他们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按照正县级,两三年后退休。我去集团的话,两个老领导就让我担任第一副总经理,也想让我去市里,他们还不是拼命地使唤我。”苏蓉芳哦了一声:“你这从科长到副处长,到处长,到副厂长,这再到分厂总经理,集团公司副总经理,我就跟着你忙活,你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曾俊紧紧搂着她:“对不起,媳妇,你受累了,今天我要补偿你。”苏蓉芳支起来身子:“你累了一天了,还行?”曾俊拥着她说:“这就是劳逸结合,寓教于乐,忙了一天还不要放松放松。”苏蓉芳急急解着衣服:“还是我老公年轻,还是我老公身体素质好,我这妇产科的专家,也涉猎其它科,比如和妇产科最接近的科,根据我的经验,你现在应该也是累的,上床就睡着的,可怎么一说起来,你看起来还兴奋了。”曾俊笑说:“虽说是老夫老妻了,我就看不得你这样,看不得你这一枝红艳露凝香的样,我要一马当先,再立新功。”苏蓉芳躺在那里笑着:“在厂里你一马当先,在家里就不要了,我伺候你,嘻嘻。我记得你说过,你和王莉在学校的看台上,你就是抵抗力差,还没等到我去找你,我这一个迷糊,就让王莉捷足先登了。”曾俊也不恼,也笑着:“那时候,你要是拉着我去看台,还有她什么事。”苏蓉芳叫着:“你再给我说说,你在看台上是怎么和王莉是怎么样的,昨晚我就等着你呢,你回来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