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李长远是晚辈。
就算有情可原，可到底成长在老白家。
哪怕只有张素萍一个人照顾，这情分终究是落在老白家的头上。
之前被逼的没有活路，李长远奋起反击没有问题。
可如果反击的太狠，真的一点情面都不顾，把这钱全给攥到手里？
那李长远的名声也就坏了。
名声！
对于有的人来说一文不值，对于李长远这样的高中毕业生来说，却是相当珍贵。
这是黑瞎子沟，李长远长大的地方。
周围都是熟悉的人不假，可李长远回来的名义却不是遣返！
知青！
顶着这个名头，早晚是能回城的！
特别是黑瞎子沟的大队长，还是李长远的二大爷。
想通了这些，李开田看向李长远的目光之中，不觉多出了三分欣慰和七分认可。
人无孝不立。
谁也不希望自己投资的人，是一个狠心绝情的人。
李开田用手中的烟锅敲了敲老白家的水曲柳桌面。
duang，Duang的响声，将其他人复杂的心思给拢了过来：“长远这番好意，我代表大队接受了。
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既然这笔钱是借给大队的，那除了每个月支给张素萍的一块钱之外，剩下的钱怎么花，你可就不能指手画脚。”
李长远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这是应该的，借出去的钱，谁也没有道理管着。”
这边商讨的果断，可张素萍那边却又不愿意起来。
布满沟壑的双手揉搓着衣角，张素萍心头一酸，顾不得白念章几人脸上的不满，当即开口说道：“不行！不行勒！长远！这钱可是你爹给你的。
你一个娃娃，这钱要是给了我，以后你结婚怎么办？”
“结婚？短时间我不准备结婚。我还年轻，说不准过些年还有机会回城。”
李长远转过身看向姥姥，双眼之中充斥着感激。
在老白家，也就只有姥姥是真心待他的。
“回城？回城好...能回城到时候就娶个城里姑娘当媳妇。
我们家长远这么俊，要是能回城，肯定是挑着说媳妇。”
听到李长远说回城，张素萍攥了攥拳头，由衷的感慨，感慨的同时，也就放下了催婚的念头。
不成想这话一出，反倒是一旁被震慑的白岩不乐意起来。
想到这两天干的无用功，又想到那么多的钱被掏出去，怎么想心里怎么不是滋味。
嗔怒当头，当下也顾不上赵会计这个七叔的脸色。
低着头揉着手中的账单，嘴里嘟嘟囔囔，不情不愿：“还挑着说...咱们是只能干农活，没得挑了才看模样。
城里姑娘看的是工作，没有一个好工作，别说颜色好的，就是窝瓜脸，大蒜鼻的姑娘都看不上他李长远！”
白岩这话一出，站在李长远这边的毛大龙几人，脸色当场一变。
“嘿？我说白岩，你丫着是看着没人管你，到这找埋汰来了是吧？
我都想不明白，当初你家到底给你掏了多少彩礼钱，这才把你媳妇给糊弄到手？
就你这埋了吧汰的模样，怎么能有人看上你？”
李长远不方便开口，毛大龙却不会有这方面的忌讳。
之前被李长远跟李开田两人轮番提点着，毛大龙这会也熄了动手的意思。
可不能动手？又没有说不能动嘴！
作为十里八乡有名的懒汉，毛大龙还能怕有人跟他斗嘴？
“够了！白岩你给我闭嘴！还有毛大龙，我就纳闷了，今天这事儿跟你有关系么？
怎么哪哪都显着你了？
今儿这事儿，愿意看你就闭嘴，不愿意看？就给我去院里凉快去。”
毛大龙的叫嚣刚刚开场，就被赵会计给打断。
担心毛大龙不给面子，赵会计一开口，率先掏了白岩当筏子。
骂了自家人再骂外人，直接堵的毛大龙一阵不爽。
眼瞅着毛大龙一副跃跃欲试，准备跟赵会计好好掰扯掰扯的架势。
李开田再度敲了敲烟锅，平等的骂了先前说话的每一个人：“行了啊，一个个的在这死皮白赖的说什么呢？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房子，回头屯里出一份手书，证明李长远把所有权转让给张素萍。
至于欠的钱，抹平了倒挂欠账之后，交到大队。
往后每个月一块钱，我会亲自交到张素萍的手里。
还有断亲书，都闹到了这个份上，这亲戚也跟仇家没什么两样，照我的意思，长远你起草一份断亲书，当着我跟赵会计的面，咱们把手印按一按。”
“我没有异议。”
不算聪明，却也不算太笨的李长远，对于老白家的闹剧已经不想掺和。
把东西给了姥姥，也算是还了一些恩情。
此时此刻，要不是还没有立字据，李长远根本就不想在老白家多待。
借着马灯，又是一顿慌乱。
看着桌面上摆在一旁掺着大黑十的纸币，李长远心头的疑惑越发的浓郁。
一个月三块？
老白家上哪换的十块整钱？！
大队？大队肯定不知道这个钱。
赶集？赶集的时候调剂的都是分毛的票，谁家舍得赶一次集花上几块钱？
依照老白家的交际圈，这大黑十，来的着实有些古怪！
‘算了，今天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李长远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把这件事暂时放到了一边。
拿着一式三份，全都按了手印的断亲书，借款协议，以及转让协议。
心头这才放松一些。
‘终于，终于摆脱了被老白家趴在身上喝血吃肉的日子！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李长远面上带着解脱之色，对着毛大龙打了一个眼神。
对方就已经明白了意思。
一行人离开，先前还热闹的老白家，只有跟哑巴一样在屋里呆滞着不说话的几个人。
过了好久，白岩这才恍惚觉摸过来：“娘，要不然你跟大队商量商量把钱拿回来？
要是没有这笔钱当明面，强子结婚这事，他不太好办啊。”
“咱们家不缺钱？”
张素萍嘴里念着这几个字，情绪复杂的看了一眼老伴还有儿子，甚至还有默不作声的儿媳。
恍惚之间，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此时此刻，张素萍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家里有事瞒着她！从一开始就瞒着她！
...
毛大龙跟着李长远回了知青院。
殷勤的又是打水，又是收拾桌子，眼巴巴的等待李长远的回答。
看着眼前的一幕，李长远点了点头：“先前利用了你，我这里给你道歉。答应你的事儿，等过几天我问木匠借一套工具来就办。
我手里暂时没钱，还得从你那借一点，等回头赶集的时候淘换一些豆子回来。
没有原料，咱们也没法子弄豆腐。”
解决了老白家的问题，李长远也开始认真的思索起自己的未来。
首先，那封信得寄出去！
然后，还得补偿毛大龙，顺带找机会问问二大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毛大龙说了，没有人通知李开田。
没有人通知却自己上门，这里面的道道还得问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