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中悉 第4章 (四)沉重的云

作者:曹箫光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4-07-07 17: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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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思考,时间是什么,时间或许就萦绕在我们身边,与空气融合着;又或许离我们很远,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是时间的寄居地。再或者,它根本不存在,它只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事物。我们被时间束缚着,因此只能随时间流动。其实时间或许可快可慢,可暂停也可回放,这才是真正的时空。时间就如一个枷锁,将时空锁住,丧失了以上的一切功能,只能随同时间马不停蹄地直驱向前。

这,仅仅只是我的猜想。

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不断前进,令人激动而又畏惧的周三来临,不过对此我却毫无感觉。

这一天,成绩和排名即将公布。

在我们的班级里,虽说讲台上,空无一人,可台下依旧肃静无比、鸦雀无声。

不与往常一样,教室里安静得恐怖,恐怖至极。

终于,许久,班主任也就是教导处主任走进了教室,他手上拿着一沓厚厚的纸——据说我们班主任有一个传统,就是每次考完试之后,都要把每个人的成绩打印在一张纸条上,上面有各科排名,还有你前一名的人的名字。

老师一进门,目光首先就是扫向我的座位这边。

然后,他在讲台上站直,严肃地说:“这次月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下面公布成绩——这次我们班考得有些不好。”

我明显地观望到坐在第一排的邵戎已经激动不已——他几乎从初一开始就每次称霸班级第一,从未滑落过。

邵戎最喜欢穿的就是一双耐克鞋,耐克鞋简直都快要成为他的人格标识了。最近听说他又新买了一双“耐克GLC10“,全球限量版,价格至少得上万。这几天他每天都穿着这双GLC10来到学校,四处炫耀,他还自称全校只有他这一双,甚至说全市都不为过。据说他家里有三四十双AJ,他还经常下课或者上体育课的时候跟别人攀比谁的AJ多,虽然校规明确规定不允许穿昂贵服饰,但邵戎他毕竟学习优异,老师有时只是嘴上稍微说说,但也没有刻意去制止他。如果换做以前的我,没穿几天就会被学校处分。这简直是“看成绩说话”的真实写照。

老师开始张嘴:

“我们班级第一同时也是年级第一,是……”

我瞧见邵戎明显又更激动了。

“是林时!”

全班沸腾,如我所料。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头转到我这个方向,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特别是邵戎,满脸通红,气得仿佛头发都要立起来。

邵戎忍不住一下子站起来,指着我对老师和大家说:“他不可能得第一,倒数第一还差不多。说不定是抄的,一定是作弊得来的。就他那智商,得第一,那我们学校就要颓废了!一定是假的!”邵戎估计气得神志不清,说话都开始不注意言辞了,甚至还带着一些哭腔。

其他同学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老师拍了拍桌子,大声说:“肃静!还有你,邵戎,坐下!有你这么说同学的吗?林时他怎么就不行了,还有怎么作弊,监控视频都还存档着。每个同学都有逆袭的机会,我们不应该逃避现实,而应该积极面对现实。这一次林时的逆袭说明什么?说明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我们应该以林时为榜样,向他学习!”

邵戎依旧站着,脸颊愈发俞通红,似乎都哭了起来:“可是……”

老师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继续报着成绩:“第二名,年级第十九名,邵戎!”全班扬起一片掌声,沸沸腾腾。我不屑地看了看这些鼓掌的人,刚才不为我鼓掌,这会儿鼓得这么起劲儿。

可邵戎似乎没有那么高兴,把头埋下去,不肯再抬起来。

“第三名,年级第二十名,张渔!”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可张渔今天不在教室里,她似乎经常“缺席”,据说今天又去参加市数学竞赛了。

“……”

下课后,我才出门几步,就发现教室外围满了许多学生,令我进退两难,寸步难行。

有人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我说:“你就是林时吧,从倒数第一变成年级第一是作弊的吧,还是有人泄题?”

还有人问:“你用了什么学习方法取得逆袭的?告诉我一下吧?”

看着这些人,我只好假装非常高深的样子,摆摆手,大声说:“秘籍肯定是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

还没开口说,就有人已经拿出了纸和笔,准备记录下来。

现在的学生为了提高成绩可真是不惜一切代价。

“唯一办法就是—多放松放松,别总是紧绷着,劳逸结合。弦绷得太紧,总会断的;人也是一样的,太紧张了反而会适得其反。”

霎时就有人反驳:“你这是谬论!”

我把头转向发声者,原来说出这话的原来是邵戎。

好奇心驱使着我顺便低头用余光瞥瞥他的那双限量版耐克——那鞋浑身都镀满了金漆,在光照下明光铮亮。虽说我早就知晓其是限量版,但终见其身还是有些目瞪口呆——这鞋未免有点儿太张狂了。像邵戎这样的,纯粹就是一昧地追求奢侈。

我摇了摇头,现在我可谓是对邵戎一点儿敬佩之意都起不来。

他说:“你摇什么头啊!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哪有时间放松,别听他的,一放松,就会一落千丈!他就是不想让你们超过他!”

我瞪了他两眼,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我不想再理这位富家子弟,继续跟大家说:“放松……”

我还没说完,他们就起哄起来,有人说:“他说的对,不应该放松,学习就使劲学,不放过每一分每一秒。我们应该珍惜时间!庄子说过‘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听了这话,我笑了笑,对那个人说:“看句子看一半可不行,全句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你误解了庄子的意思。”

那人一听这话,尴尬无比,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个满头有着略白头发的男人走了过来,没错,就是校长。校长一走过来,简直就是威震四方,所有人都一哄而散,连那个咄咄逼人的邵戎见势也跑开了,就留下了还站在原地的我。

校长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随之愈深,他亲切和蔼地说:“林时,下午上课前二十分钟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

刚才那些围住我但看到校长离开并且还没走远的一些人见状立刻又退了回来,继续将我围了个进退两难。似乎这回围住我的人比刚才的还多了一圈。

虽然这群人将我围了个水泄不通,但透过人头攒动的人群缝隙间,我看到了一个人,正在不远处看着我这个方向,脸上没有表情,只是双眼凝视着我,许久不离去。我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待我挣扎着抬头再朝那个人看去时,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几片残枝落叶。

下午一点四十左右,我来到了5号楼的校长室内。

校长在椅子上坐下来,手里握着茶杯,两只眼睛犀利地看着我的眼睛,一反上午和蔼的态度。

校长严肃地问我:“林时,说实话,你有没有作弊。”

我没有一丁点的紧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只是笑了笑,说:“如果我作弊了,我会告诉您吗?”

校长刚才还紧绷着的脸在这一瞬间像皮筋似的突然放松开来,释怀大笑,犀利的目光一下子全部散去,只剩下和蔼与慈祥。

校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喜欢。”

接着,校长将两只手掌交叉在一起,征求我的意见:“林时,我们市即将举行一个脑力竞赛,我们学校这次派你去,你看可行?”

我虽然喜出望外但还是大吃一惊:“我这还是第一次第一,以前可都是倒数第一,您怎么心这么大,还是安排其他人保险一些。”

校长摇了摇头,激动地说:“林时,你这次的成绩知道吗,与年级第二差了二十多分,你满分就只差十来分,你说,照这样的话这全市也赶不上你,我觉得,你已经脱胎换骨,我相信你!”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轻易地把它抛之而去呢?

我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就答应下来。

“林时,相信自己!”校长说。

“我一直都很相信自己。”我回复道。

现在由于所有教师都去4号教学楼的阶梯教室开试后总结研讨会了,当然也包括这栋楼里的所有人。也就是说,这栋偌大的5号办公楼,只有我和校长在内。在这样的走廊里走着,并且还是光线阴暗的,不难免感到许些寂静的恐怖。

走出校长室后,我一个人独自走在寂静无比的走廊上,一直走着,仿佛走廊没有尽头,一直通向时间深处,通向最深的黑暗。

这只是仿佛,幻想很快被驱散,突然,寂静仿佛玻璃落到地面上,支离破碎,一阵尖叫声突然传出,我立刻清醒过来,赶紧停下脚步,仔细辨认这声音的发源地。

可这声音仿佛知道我在努力地寻找它,便故意躲起来,不再传出。

我竖起耳朵,听了许久。也没有发出任何类似的声音。

半晌,我放松了警惕,估计是我幻听了或者某人在恶作剧。于是我使劲摇了摇脑袋然后迈起刚才僵凝住的步伐,重新向楼下走去。

眼看着我就要走到楼梯口,这声音仿佛舍不得我似的再次响起,而且更加凄惨、痛苦,尖叫声里仿佛渗透着一股浓浓的伤感。

这次,这声音没能逃过我的耳朵,我听出了声音的来源——头顶的露天台,就在这时,我感到大事不妙,霎时间转过身子,向身后走廊尾部的露台入口飞奔而去。这时候我脑子里没想太多,完全出于好奇心和恐怖感。教学楼本来就在顶层,这边又有校长室,这墙隔音效果又如此之好,所以走廊显得特别寂静,甚至寂静得有些恐怖。这时又突然冒出一声尖叫,仿佛是为了烘托这恐怖的气氛似的。

因为尤其寂静,所以我奔跑时脚步与地面的摩擦和敲击声格外突出。

爬上了顶层露天台,只见这里空旷无比,并无一人。

我顿感诧异,明明声音是从这里传出来的,难道真的是有人在恶作剧。

好奇心和严谨的态度驱使我不肯放过露台的任何一个角落,我继续向前走动着,不过尤其小心翼翼,步子迈得也极轻。

转了一圈后,任何新发现都没有,这让我极其失望和气愤。谁这么没有公德心,没事敢在校长室上头恶作剧,这真的是闲的没事做,要是让我逮住了,必须得让他(她)“生不如死”不可。

我使劲摇了摇脑袋,甩了甩胳膊,舒活舒活筋骨,叹了口气。

抬起头,露台真是视野宽大,天空仿佛像一个大灰铁锅盖,笼罩着这个世界。天空上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从这边一直延伸到远方。厚厚的一层,仿佛沉重至极。

天空是多么沧桑,从世界诞生开始,就一直洞察着这世间百态。它看透了人与人之间的真挚与虚伪,看腻了各种悲欢离合。千万年来的沉重记忆压迫着它,仿佛有说不尽的痛苦,可却无法忘却。沉重得仿佛要压向地面,压向着这令它向往又憎恶的世界。

狂风大作,呜咽声在耳畔不停回响。落叶在狂风的席卷下,离开了它们的挚爱,落向那浑浊的泥土之中。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可这落叶为什么没能得到赞美?

瞬时,头上感觉有点儿湿湿的。

抬头望向灰天,这是沉重下痛苦的流涕,负担的释放。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林时,你在这儿干嘛?”

我猛然回头,原来是校长闻声随来。

“下雨了,没事在这儿呆着干什么,赶快回来,别淋感冒了。”校长望着我焦急地说。

我只好迈起步伐,向露台下梯口走去。

可还是不时回头望向露台的各个角落,不知是因为恋恋不舍,还是因为确实这里令人可疑。

在下楼梯的时候,我总是挂念着这件事。满脑子都是那声尖叫。

到底是我想多了,不过我确实感觉不对劲。

望向楼梯口的窗外,此时天空

——灰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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