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蠢蠢欲动,慢慢围了上来,符启深知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
“我为北边送信路过此地,事情紧急,补给不及,劳烦各位了。”
他将那个锦袋拿到青年眼前晃了晃。
众人一看见锦袋,立即被唬住,望着符启的发辫和腰间裸露的锈刀,一时间拿不准主意。
“来了便是客,秦二,放他进来吧。”
驿站大厅内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此人似乎地位较高,方一开口,这个叫秦二的青年立即让开,围上来的两个汉子也默默走开。
符启挑了个靠墙的长凳坐下,看向四周。
这座驿站是座用厚木板搭建的木碉楼,给旅客休息的大厅里竟然没有窗户,火盆的烟气直通门外。
麻烦了,这种格局只要堵住门,就是瓮中捉鳖。
符启连忙安慰自己没有这么大脸面,不值得这些人专门坑害。
“来点什么?”
那叫秦二的青年来到符启跟前,问道。
虽然放符启进来,眼中的戒备却一点没少。
符启刚想回答,那柜台前的老者突然抢道:
“秦二,你去给客人拿条热毛巾,我来。”
“站官大人,这......”
秦二望了望符启腰间的两把刀。
“没事,你去。”
见秦二匆匆退下,那老者走上前来,开口就问:
“你是哪个部落的,那锦袋,可否给老夫过目?”
符启心中一动,暂时拿不准此人底细,抱拳搪塞道:
“北边战事吃紧,我为军中传信,即日便要往南,不便与站官透露。”
见符启口舌清晰,礼节周全,也晓得自己的官身,那站官知道此人不好哄骗,便话锋一转:
“战事真到了让林胡人送信的地步?你替谁送信,送去哪?”
老者显然并不相信符启表面的身份,混黄的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精芒。
秦二拿着热毛巾进来,见势也站到了站官身后,瞪着符启。
符启本来心里没底,看到这些人识破自己身份却还不敢撕破脸,心中一动,将锦袋拿在手中。
“站官难道要强抢吗?锦袋我当然保不住,但您得想好,这锦袋您接得住吗?”
“你!”
秦二向前一步,被站官出手拦住。
站官抚了抚花白的长须,不怒反笑:
“嚯,我见过的林胡人,还没有你这么机灵的,你真是林胡人?”
说完他朝符启背后打了个眼色,接着道:
“想清楚再回答,最近死在这的野人可不少,你要是突然失踪了,派你送信的那位要是责难起来,我们也会很难办啊。”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了,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话到此处,已经不可能和平收场。
符启默默握住刀柄。
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秦二收到站官示意,突然从身后抽出一把环首刀。
暴起发难,一刀朝符启劈来!
符启早有防备,将长凳往前一送,秦二闪避不急,打了个踉跄。
瞬息之间,符启一侧身,躲过身后两名企图偷袭的汉子。
这两人先前假意离开,此时全副武装,身披棉甲,手持木盾和铁头杖。
两人显然和驿卒身份不符,铁头杖单手舞起来虎虎生风,势大力沉。
然而符启自幼习武,身轻如燕,秦二三人齐上甚至沾不到衣角。
符启估摸着这些人的武艺,知道不能恋战,心思一动,一把抓起秦二拿来的湿毛巾。
昏暗的大厅内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那片火盆!
毛巾带着一串水渍飞出,只听见“哧”地一声,大厅陷入黑暗。
“秦二堵住门,别放走了!”
站官大喊,并不过于慌乱。
但几人还是低估了符启的速度,他借着火盆熄灭前的一丝光芒,已经三步并两步蹿到门前。
北境几乎没有蔬菜,大部分南方人来到此地只吃米面,不出几月必患夜盲。
符启也是在南冠营老卒子的指点下,才通过吃鱼克服这关。
果然不出所料,屋内几人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秦二眼前如蒙黑布,看不见人影,只好将环首刀用力朝门处掷去。
咚!
刀尖入木三分,听得符启猛地一缩脖子。
不过他已经出门了。
眼前豁然开朗,冷冽的空气从未如此清甜。
符启撒丫子开跑,食物可以之后补给,但此地是待不住了!
然而意外突起,符启刚踏上驰道,一连串马蹄声就从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好巧不巧,来者竟是那善射营的小校邵函!
想必善射营十几天没等来援军和回信,选择亲自来查。
刚好被自己碰上了。
一时间,符启万念俱灰。
三名骑手很快跑到符启身前,三人同时用力一掷,三根绳套斜飞而来。
符启眼角瞥见绳子,堪堪闪过,然而侧面又一根绳套刁钻地飞来,那邵函出手,一下就套住了符启的脖子。
“呃!”
符启涨红了脸,用力扯住绳结,试图挣扎。
凭借着一股拼命的劲,他竟是阻滞了绳套几秒。
然而那邵函根本不打算下马,领着几人调转马头,拖着符启,纵马朝驿站驰去。
符启狂蹬地面试着站起来跑,但双腿哪有四蹄快,他背部着地,在夯土路上扬起一串沙土。
片刻后。
“咳咳!”
符启满脸通红,贪婪地吸着新鲜空气。
他再次回到驿站里。
火盆重新亮起,邵函端坐在长凳上望着符启,身侧站着两名持刀的亲兵,站官侍立在一旁。
符启缓过劲来,一抬头,发现秦二挑衅地瞪着自己。
小校邵函见符启缓过来,问到:
“我们是不是见过?”
“没......”
他不认识自己?不过想想也正常,南冠营这一千炮灰在他眼里说不定还不如几匹骡子。
“你看信了?”
邵函拿出锦袋,冷冷地问,符启包里的所有东西都被扔在地上,两把刀也被亲兵拿在手中。
邵函问符启,目光却射向一旁的站官。
站官胡须一抖连忙拱手答道:
“大人,这人实在狡猾,多亏有您,不然我们根本抓不住他。”
言下之意,他也没看过信。
邵函冷峻的面庞看不出悲喜,不置可否,又问符启:
“谁杀的信使?”
“我。”
符启答道,他双手被绑在身后,挣扎着抬起头来,直视邵函。
他拒绝配合。
要是真想知道答案,至少给自己一点生还的希望......
在蒲国府中生活这么久,他早就明白这点,舌头太紧活罪难逃,然而太松更是一秒都活不了。
邵函目光中满是轻蔑和冷漠,淡淡说道:
“不是你,用这把锈刀,你伤不了他。”
“吊起来,问!”
两名亲兵领命,将符启拽起来,用绳子拴住符启的两根拇指,就要往房梁上吊。
谁知那亲兵刚抬头,就见房梁上竟然躲着一人。
“杀!”
厅内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来源竟然是那负手而立的站官!
只见房梁上那人纵身跳下,一刀劈出。
抬头的亲兵防备不及,被一刀砍在肩头,半个身子被劈开,跪在地上嚎叫扭动。
偷袭者身穿黑色武袍,蒙住面容,一击得手,随即冲向另一名亲兵。
与此同时,站官身后的秦二再次暴起,环首刀朝凳上的小校邵函砍来。
邵函猝不及防,手中的锦袋脱手落下,他刚弯身要捡,刀刃迎面而来。
情急之下只能将凳子朝秦二踢去,锦袋却是留在了地上。
驿站里那两个兵士等候多时,出现在邵函身后,四人立即斗成一团。
场面如此熟悉,看得符启眼角一跳。
霎时间,厅堂内刀剑乱舞。
这邵函身为贵族,武艺着实高强,面对五大三粗的秦二三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符启被缚在地上,看个真切,心里巴不得双方斗个两败俱伤。
“撤!”
人数劣势,邵函选择退让。
那亲兵一听命令,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硬吃黑衣人一刀,拼死赶来掩护邵函。
“嗯,死士?”
见状,站官表情一怔,朝秦二吩咐道:
“别放跑,这人是尧国贵族!”
然而那亲卫如疯兽般堵在门口,不惜以伤换伤。
当几人杀死亲兵冲出门后,邵函早已骑马跑上驰道,留下一串烟尘。
邵函拍马向北疾驰,心中一片冰冷。
这些亲兵都是家丁死士,无不是以一敌三的好手,家族特意拨给自己傍身,平日根本舍不得送上战场,没想到在这偏僻驿站里损失两位!
“该死!”
邵函骂道,却是头也不回。
“直娘贼!”
秦二骂道。
他望着邵函远去的背影,抬刀想要投掷,却被黑衣人按下。
“算了,这里不能再留了。”
黑衣人握着锦袋,目光闪烁。
几人回到木碉楼内,站官正在审符启,揶揄:
“原来是杀人截信,真是好大胆子。”
符启有口难言,自己杀人截信,那你们在这驿站干什么?
然而两个亲兵还躺在自己身侧,他只好回答:
“只是侥幸捡到。”
那站官见黑衣人进来,侧身让位。
黑衣人拉下蒙面的黑布,声音清冷:
“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和那小校不是一路,我们与林胡人无冤无仇,可以放你,现在再问你一次,谁杀的信使?”
符启抬头一看,忽然怔住。
只见问话的人玉颈雪白,明眸皓齿,英气勃勃,竟是个女子。
除了施华荑,符启从未见过生得如此精致的异性,线条柔美却又不失凌厉的杀伐之气,如同在矫健的雌豹和明艳的鸾凤中取到一个完美的折中。
他忍不住拿此人和施华荑对比,发现两人各有千秋,不过以忠心来说,此人再艳丽,也远不如施华荑。
符启失神一瞬,很快认清形势,反应过来,闭上眼:
“不是我杀的,我在驰道外行路,只听见凭空一声响,赶到时他已经死透。”
这些人不是邵函,与自己没有生死之仇!
但这人蒙面必有缘由,他闭上眼,只好装作没看见面容。
形势比人强,一旦有求生的机会,符启不可能放过。
女子看了眼秦二,后者不情愿地点点头,摸出环首刀走近符启,一刀抹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