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华荑缓步走到众人面前，由于等待敌军夜袭，她一夜未眠，眼中疲惫难掩。
这股栀子花香味，也是来自提神用的精油。
沈樵见状，连忙躬身拱手。
院落中的其他校尉和卫士，也纷纷向她行礼。
黄赏神色一振，这是今夜他第二次看见施华荑了。
先前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份。
地位比樊统领还要高，到底得有多厉害？
听见施华荑同意自己加入，他连忙道谢：
“多谢参军，多谢君夫人，黄赏必定竭尽全力。”
他和李麻子并不一样，昨日若不是他执意要留在城墙上，也不会有之后的奖赏。
说到底，作为荒原上终日与猛兽打交道的猎户，本身就有悍不畏死之志。
连杀敌的十两银子都能让他直面簧轮火枪，更别说沈樵价值千金的承诺！
李麻子不在，没人能够抑制他的渴望。
施华荑微微点头，转头召过校尉韩锋，吩咐刺杀何易的事宜。
在沈樵的召集下，很快就凑齐了一支十人的小队。
校尉韩锋带头，四名身披重甲的年轻校尉，还有马弓手沈樵等五名年轻超凡者。
除了沈樵之外，宴会上得授法帖的种子们，没有一人入门。
无法催动拜神法帖，自然无法参与。
没有任务的超凡者，立即被樊武岐安排到城中各处。
对于樊统领的安排，哪怕是不懂军事的黄赏，都感到疑惑。
城墙现在已有缺口，何易的仆从军很快就要涌入，为什么不派超凡者严防死守？
然而不管是樊统领、沈参军还是君夫人，似乎都对此事并不在意。
仿佛早有安排。
小队很快互相认识，在沈樵的安排下，这些超凡者的法帖涵盖了防御、辅助和杀伐，十分齐全。
由韩锋带领，几人趁着夜色出发，从府邸地下的密道，前往城墙之外。
......
天空泛起一丝酒红色，荒原的长夜要结束了。
只是黎明并不平静，金誓城内的火焰还在持续灼烧，到处是救火的民众和士卒。
沿着城墙的一排木质兵站，已经被臼炮彻底摧毁。
沉闷的鼓声逐渐清晰，仆从军临近了。
何易不知给军队做了何等动员，白日才吃瘪的大军，今夜竟然能连夜突袭。
金誓城内的守军，已经在缺口处集结完毕，前排士卒将木质的厚实大盾立在地上，手持长矛，时刻准备抵御敌军。
这种宽有一指的沉重木盾，是西境溃军在数场败仗后总结的成果。
当野战面对西罗的簧轮火枪时，由于毫无遮挡，手中的皮盾和铁盾也根本防不住枪弹，西境军队往往一触即溃。
木盾虽然行动不便，但在远距离下能提供有效的庇护。
至少不会让军队还没接触，就一哄而散。
鼓声越来越密集，残破城墙的碎石片上，终于出现了人影。
一些身穿重甲，手持斩马刀的死士，率先入城。
人群之中射出无数箭矢，但仅仅在死士身上擦出些许火花。
唯有一些弩箭，能稍微阻滞重甲死士的步伐。
不远处，在卫士的簇拥下，施华荑、沈樵来到了军阵后。
这里处于仆从军射程之外，哪怕是长管火枪，也难以到达。
施华荑穿上了那套华丽的札甲，显得英姿勃发。
而沈樵依旧是一身白衣，带着高高的文士冠，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着甲。
施华荑望着城墙上约十丈的巨大缺口，神情有些复杂。
这座雄关巨城屹立多少年，经历无数次迭代，第一次真正倒塌。
五境的积淀在西罗的枪炮面前，似乎真的难以抵挡。
转眼间，死士已经顶着箭雨，攀过了城墙的废墟，在身后留下落脚的空地。
“这么快就入城了。”
沈樵感叹一声，哪怕做了最坏的准备，这些仆从军的战斗力还是有些出乎预料。
敌军死士站定后，并没有急着向前进，反而朝两侧散开。
没等城内守军反应，三排火枪手已经登上废墟。
居高临下，上百个黑洞洞的枪口，迎着朝阳瞄准守军。
这次再也没有城墙城齿可以躲了，还没有开火，守军军阵内就出现了混乱。
所有人低着头，躲在木质巨盾后。
混乱之中，火枪终于炸响，无数枪弹倾泻而出。
金属弹丸射入木盾，一时间木屑横飞。
守军中有人挽弓射箭，但匆忙之下根本没有准头。
火枪一排接一排，火光迸发，硝烟刺鼻，仿佛没有穷尽。
最前排的木盾已经出现破裂，一些士卒中弹或是被碎裂的木片击中，哀嚎着倒下。
射击的空挡里，那些重甲死士已经压了上来，喊杀声震天一般。
“杀！”
守军也受了一肚子气，此刻终于短兵相接，顿时迎了上去。
虽然武备上远远不如对方，但金誓城守军在恶劣的荒原中辗转多月，多半是骁勇善战之辈。
更别说还有大量的荒原原住民，像黄赏这样，习惯在恶劣环境中求生的新士卒。
他们虽然缺乏纪律，但哪怕是面对茹毛饮血的北境林胡人，也毫不畏惧。
金誓城内的部队如潮水般汇聚，强如仆从军的重甲死士，一时间竟也没能从他们口中磕下一块阵地来。
城墙破碎的部分虽然宽敞，但对于城外数万人的大军来说，根本不够投送大量部队。
进入城内的重甲死士，每名都要面对数倍于己的金誓城士卒。
而任何一名精锐的损失，都要打击仆从军本就不高的士气。
哪怕火枪仍在瞄准射击，但短兵相接之中反而失去了威慑力。
金誓城就靠几千人，短时间内竟然对数万大军形成了包围。
后方的沈樵，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很清楚，敌军并没有全部前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自对超凡力量的忌惮。
然而仓促之间，金誓城内一共就只培养出十多位入门超凡者，只有韩锋一人精通。
现在几乎全部被派出城去，刺杀何易。
若是敌军多次试探后，仍然迟迟不见发动拜神法帖，恐怕就要察觉到城内的动作。
再缠斗下去，金誓城就要露馅了。
“君夫人，韩锋校尉那边，暂时没传来消息，这样的消耗，恐怕我军无法持久。”
“无妨，我们有增援。”
施华荑淡淡回答，这种波澜不惊的神情仿佛已经成为她的常态。
又是这样胜券在握的样子。
沈樵心中忽然有些空落，自己殚精竭力的城防部署、金誓城与敌人不死不休的抗争，似乎在君夫人眼中，都是一些云淡风轻的小事。
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的话沈樵不敢说出，哪怕对那承诺的增援，他也不得不相信。
施华荑最擅长的，便是让不可能成为可能。
自己需要做的，便是跟随左右，成为捧月的众星。
他望着厮杀进入白热化的城墙，那块不大的缺口处，已经堆积了大量的尸体。
冲天的血腥味，血液混杂着灰尘泥土的气息，让沈樵隔着这么远都忍不住干呕。
真正的胜负手，并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