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盖之上，一个狂奔的身影停了下来。
他看向身后，冰面上布满了巨大的坑洞，一些火焰仍然没有停息，熔岩缓缓流淌。
远处，一座高耸而突兀的山峰，仍然在向外喷吐岩浆。
眼见的景象宛如炼狱，让这名壮汉视线都有些凝固。
秦二累得瘫倒在地，他的脑海中闪回着这一日以来的遭遇。
狩猎队仍在前进，符启和阿勒长老都被派到前方侦查。
世界在这一刻开始扭曲。
合秩腾空而起，一瞬间雷霆万钧。
所有人都在他的指示下，朝远处没命地奔逃。
与合秩交战的，似乎是两名强大的咒术师。
其中一人造出一座高耸的山峰，另一人只是轻吐了几段真言，就让山峰喷出火焰来。
自己、元通蕴小姐、萧老，三人在萧老金光咒的庇护下，一路向森林中逃。
然而，天空中的火焰如雨点般落下，根本无处可躲。
金光咒被一块炽热的碎石击中，萧老身负重伤。
想到这，秦二脸上闪过一丝自责，他知道，小姐与萧老的撤退，是被自己拖累。
自己当时也祈求小姐，如果有能离开的手段，尽管使用，不必带上自己。
小姐面露不忍，但萧老生命垂危，她还是拿出了一套阵盘。
抱朴宗的宝物，【乾坤灵移阵】，共有三套，激发阵盘后可以挪移到另一套阵盘处。
凭借此物，可以回抱朴宗，离开这不似人间的北境。
然而自己是凡俗，承受不住阵盘的力量。
秦二挪了挪身子，将肺部炽热的空气排出，从怀里拿出一只锦袋。
这是东境的法器，是一只储物袋，小姐临走前交给自己。
里面有三套【乾坤灵移阵】中的一套，还有大量的丹药和符箓，也有修行的法门。
仓促之间，自己甚至没能听清萧老最后的嘱咐。
一道巨大的火流星砸了下来，再醒来时，就看见远处有大量的部落民正在搜寻。
那是四大部落的人......
回到当下。
凌冽的寒风吹过，秦二再次站了起来，四下张望，搜寻人影。
他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追踪，哪怕天生神力，此时也有些力竭了。
不过，他已经接近森林了。
小姐曾说，只要进入森林，就能摆脱追兵，再往南走，就能回到克难盟。
秦二有些担忧，不知道符启等人现在如何，是否已经踏上了返程。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森林中急飞而出。
这是一只火鸦，双翼有些破损，火焰如鲜血一般流下，重重摔倒在秦二面前。
“板栗！”
秦二认了出来，这是阿勒长老的同伴，他连忙跑了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阿勒长老呢？”
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连忙观察四周，然而森林边缘静悄悄的，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事物。
他拿出小姐给自己的丹药，塞入火鸦口中。
这是抱朴宗炼制的丹药，药效立即显现，垂死的火鸦眼中恢复了神采。
秦二记得板栗会说话，于是问道：
“阿勒长老呢，发生什么了？”
板栗想要挣扎着起身，然而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一点神源和力气都没了。
秦二连忙脱下身上的毛毡，将鸟儿裹在其中。
“阿勒，阿勒，死！”
“天魔，天魔，源域！”
“阿勒，阿勒！”
火鸦张大嘴，喉咙中不断地叫嚷着。
秦二将这几个有些陌生的词汇记下，赶忙安抚火鸦。
他迟疑了片刻，抱起鸟儿。
并没有进入森林，而是沿着森林边缘，寻找起那条夯土路来。
......
森林之中，另一人也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札答岚缓缓地试探着，一步又一步，踏着符启几人走过的路，朝南方走去。
他的心中，早已寒霜一片。
自己明明只是遣灵境的咒术师，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希望和绝望，往往相伴。
合秩答应自己，回到克难盟能够领军。
然而眼下，自己走不出这段森林了。
符启、合坎，两人明明有能力将自己带走，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差点冻死在树下。
假惺惺的符启，流下的那一点神源，是想给自己希望，然后看着自己被森林折磨致死吗？
仇恨的火苗，正在他的内心发芽。
一步又一步，札答岚踏出的每一步都竭尽全力，但他总是能踏出另一步。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搜寻符启等人的背影。
疏忽了脚下的路。
他的右脚忽然一空，整个人坠入了一个巨大的冰缝中。
符启经过时，并没有这道冰缝，似乎是地下空间的坍塌，使得一些密闭的空间暴露出来。
札答岚后脑敲击在一块坚冰上，瞬间失去了知觉。
黑暗之中，一道声音响起：
“哲别，是你吗？”
“哲别？”
札答岚沉默不语，他没力气去想了，甚至分辨不出这是现实还是幻梦。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为何现在才来？”
“已经不需要你了，冰神正在复苏，我很快就不用躲藏了。”
那声音苍老而轻佻，似乎很久没有与人对话，说个不停：
“你没有走我给你的道路吗？你身上怎么会有神源的波动？”
“神源是歧途，你们走上歧途了。”
“还是说，你担心变成白猿那样的存在？”
“放心，冰神复苏之后，你会是他的第一勇士，不是我，也不是白猿。”
“我只是......只是祂的仆人，最忠心的老仆。”
那声音停了一阵，像是在等待反应。
札答岚沉默片刻，说到：
“我不是哲别。”
那声音有些诧异：
“不是哲别，那你怎么能到这来？”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个脚步缓缓接近，札答岚挣扎着起身，看了过去：
一只浑身白毛的老猕猴，佝偻在一根拐杖上，慢慢接近。
札答岚有些慌了，连忙问：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下面？”
那白猿端详了札答岚一圈，似乎是见他重伤垂危，肆无忌惮地靠近。
“你快死了。”
猕猴玩味地说道，血腥味让他有些兴奋。
札答岚听见这话，笑了笑，口中泛出血沫，此刻的他，反倒是有些轻松。
躺在这里，至少不算曝尸荒野了。
若是死在森林内，尸首不知会便宜哪头野神。
一路上，他没有看见任何生物的尸体。
倒是这老猴子，似乎并没有神源波动，不像野神。
“嚯嚯，后生，你有点小瞧我了。”
“你可知道哲别，他在北境如今是什么身份，还在跟着生命神吗？”
札答岚意识忽然清醒，但他已经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
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
“生命神是什么存在，我不知道，但哲别，他是统领数万林胡战士的可汗，四大部落的神侍都要畏惧他几分。”
说到哲别，札答岚脸色一黯，他曾将可汗视作自己奋斗的目标。
如今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
那老猕猴顿时来了精神，笑着蹦上一块坚冰，低下头，凑近札答岚，接着问道：
“他用的是什么手段，生命神源，还是别的？”
一缕鲜血从札答岚嘴角流下，那里早有一道干涸的血渍。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关于哲别，他有很多很多的话可以说。
“不是，哲别没有咒术修为，仅凭肉身盖压北境。”
一听这话，猕猴猛地拍了一下手：
“我就说，我就说。”
“哲别这小子，知道真相后，怎么还会选择神源呢？”
“嘿嘿嘿。”
他龇牙咧嘴地朝札答岚看来，后者狼狈地嗤笑一声，闭上了眼。
“后生，你可知道，哲别当年也与你一样，撞进了这块地方。”
“是我将道路传与他。”
一双猴眼幽幽看来：
“你的肉身也是凡俗巅峰，那我问你。”
“你可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