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些人,您随便挑,都是战场上收来的好手,搭帐篷搬木料那是一绝!”
捕奴官唾沫横飞,大肆夸奖着这些奴隶。
他一声令下,所有林胡士卒甩动鞭子,将奴隶们驱赶集中在符启面前。
这团奇臭无比的人群,颤颤巍巍地站在雪地中,有些疑惑惶恐地望着前方几人。
符启看着这些奴隶,心中一叹。
果然,自己还是对这样的折磨感到反感。
这些活生生的人类,已经被折磨得失去神采,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安排。
然而,安排他们的根本不是命运,而是捕奴队的短棍和皮鞭。
捕奴官口若悬河,将奴隶的优势一一道来。
然而符启注意到,无论怎么夸奖,捕奴官对于奴隶的战斗力只字不提。
显然他也明白,这些丧失了意志的奴隶,根本不可能用在战斗上。
符启打量这这些人。
情况比预想中好,看来克难盟粮食并不算缺乏,这些奴隶虽然脸上无光,却看不出过度饥饿的状态。
作为可汗的奴隶,至少有食可吃。
要知道,符启当初逃离西境时,别说粮食。
乱军所过之处,连草根都留不下,一些秩序混乱的部队,甚至全军陷入疯狂,将伤员啃噬一空。
看见符启愣神,一旁的合坎以为符启拿不准主意,于是笑道:
“珑康萨满,你若是想要最强壮的奴隶,我有一招。”
捕奴官和符启同时侧目,两人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却见合坎从怀中掏出一条拇指粗细的玉石,在奴隶们面前举起,大声宣布:
“我父亲合秩需要一名奴官,需要你们中的最强者,谁能拿到这块信物,谁就是奴官。”
此话一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捕奴官,他连忙冲上前去,口中哀求:
“哎呦,我的大人啊,您千万别这么干!”
“我是替可汗管他们啊,若是有亏损,可汗得让我掉脑袋啊!”
然而没等他争抢,合坎直接将手中的玉石扔进人群中。
奴隶们一瞬间红了眼。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作为可汗的奴隶,他们几乎永无出头之日,除了被赐予他人,几乎没有转成正式部落民的机会。
要知道,很多人来自西境,故乡山高水长,早就失去了回家的意图。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成为真正的人,便是最好的出路。
这奴官,便是一些中大型部落专门设置的差事,待遇和真正的亲卫所差不多。
利用同是南人的便利,替首领管理奴隶。
眨眼间,奴隶们已经争打起来,血性再次出现在他们双眼中。
上千人的队伍,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争斗,大部分自知无力争夺的奴隶,纷纷朝外侧散去。
然而人群前方的数十人,几乎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随着一人眼眶被砸破,鲜血直流,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完了,完了。”
捕奴官眼中满是惊慌,若是自然死亡,自己并不会受到责罚。
但斗殴致死,自己作为监管者,难辞其咎!
然而奴隶们像是根本没听见。
他们并不是没眼力见,先前分明看出,这位扔出信物的青年,地位绝对在捕奴官之上。
他们想的没错,捕奴官哪怕心急如焚,也不敢想合坎投去一个责怪的眼神。
合坎环抱着双手,冷眼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如同在欣赏一出好戏。
符启心中也无言,他早就想过这个方法。
但这些南人,实际上都是自己的同胞,他实在下不了手。
但他也不会阻拦合坎。
林胡始终都是这样,他现在拦得住,还有更残酷的惩罚在克难盟的每一个角落发生着。
而且,他也曾亲身体会过,那南冠营的小校邵函,是如何对待林胡人。
一报还一报罢了。
若是让这些奴隶成为主人,自己这些人的下场,并不会更好。
只见一名强壮的奴隶将玉石高高举国头顶,邀功似地看向合坎。
后者正要承认,只见从外圈忽然走入一名有些干瘦的中年奴隶。
他径直走入,无人敢拦。
拿着玉石的强壮奴隶,忽然有些紧张,神色不自然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干瘦中年奴隶,直接将玉石劈手夺过。
从始至终,无一名奴隶出声反对。
他明明没有参加争抢,最后却拿到了战利品。
合坎顿时来了兴致,扭头朝捕奴官看去。
捕奴官八字胡一颤,赶忙解释:
“此人是个奴隶头目,好像是曾经南人一个叫蒲国的地方来的人。”
“当过那蒲国的小武官,大人有所不知,蒲国在南人西边的部落中,也算是头一档。”
他害怕此人的出现扰乱了合坎的计划,连忙解释:
“合坎大人,别看这奴才干瘦,那股子力气可大了,我亲眼看到他只用一只手,就教训了五六个其它南人部落的奴隶。”
这捕奴官没去过南边,以为蒲国是和克难盟一样的部落。
听见这话,符启心中顿时一滞,朝那干瘦中年奴隶看去。
蒲国人?
那奴隶也看了过来,眼神中并没有奴隶常有的讨好和仇恨,而是一片坦然。
好在符启并不认识他。
捕奴官也说过,此人在蒲国大概只是一名小武官。
而且即便他在施华荑身边见过符启,就凭符启现在的面目,他也不可能认出来。
合坎见符启一直望着此人,以为符启看中。
“你若是想要,我也能让给你,带到你部落中,统领你那二百奴隶如何?”
“我看他像是个领兵的,当一个奴官,有些太聪明了。”
符启本没这个意思,经过合坎提醒,神色一动。
的确,若是奴隶中有一个代言人,会好沟通很多。
于是他装作长辈的语气,答应了下来:
“好,此物赐你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生命神源拧成的藤条扳指,扔到合坎手中。
这东西,对于符启来说几乎没有消耗,但也有些许提神醒脑的功效。
合坎本想发作,但神源一探,发现是好东西。
这才作罢,默认符启占便宜的行为。
就这么简单拍板下来。
捕奴官见没有奴隶死亡,这才有些心疼地让人将受伤的奴隶抬走,脸上再度挂上谄媚的笑容。
那名干瘦中年奴隶,走到符启面前。
“干什么?”
捕奴官作状发怒,拦在他身前。
“无妨,让他过来。”
收到符启的指令,他这才让开,两眼仍瞪着这名奴隶。
这奴隶果真与其他奴隶不同,见了符启,竟然主动开口询问:
“大人,您是要出征吧。”
符启并不觉得忤逆,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哦?我可没说过,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听来的?”
这原先蒲国的武官,拱手行了个南人的礼,解释道:
“大人,我叫万翼。”
“我手下有人在大部落里做事,传来消息,说部落不日就要南下。”
“因此特来请命。”
话音刚落,那捕奴官有些悻悻:
“诶呦大人,您别往心里去,我平日里管教极严,也不知道这些畜生从哪里传播的消息,我之后肯定好好收拾。”
言下之意,他恳求符启别将此事告知可汗。
奴隶拉帮结派,可是大忌。
符启没理他,而是问干瘦奴隶:
“那你为何选择我?”
“我看大人气场强大,绝非凡俗,与往日来营地中挑选奖赏的首领完全不同。”
“我并不想像其他人,凭借服侍得体而获得自由。”
“我曾经是蒲国的校尉,我能领军,只要给我人手,我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名叫万翼的奴隶不卑不亢,语气和身份完全不符。
捕奴官额头已经冒汗,不停地偷看符启的脸色。
他怕自己手下的奴隶,惹怒了这位大人。
然而符启顿了顿,居然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
“若是军功合适,我可以归还你自由。”
“你值得我相信吗?”
那奴隶只是低下头去,低声说道:
“有大人一句承诺,便够了。”
“至于信任,作为奴隶,大人只要觉得用起来趁手便好。”
“不必信任。”
这话一说,符启心中顿时有些复杂。
的确,刚才有一瞬间,自己甚至重新把自己当成了施华荑府上的家生子。
自己与这奴隶,本就站在不同的立场上。
谈何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