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常做梦。是因为工作太累？还是为了忘记饥饿？又或者我天生就是如此？我不知道。我曾经以为我是狗，所以才不做梦。狗是一种很受欢迎的家畜，富人和官员们喜欢养狗，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玩。之前那个用斗来衡量我的尿的家伙就是一个富人，我记得他有一个名字，但我已经忘记了，我就叫他“斗”吧。
斗和其他富人的狗一样，他们知道自己不会被伤害，所以他们总是在主人家附近的街道上睡觉。我经常看到他们，即使在最热的夏天，人们都快被晒死了，他们也在树荫下睡觉，他们的脸上总是带着平静的表情。所以，我以为狗不做梦，因为我没有看到他们的痛苦。
有一年，梅花开了，富人家高墙上开满了美丽的梅花。平民们应该也很喜欢那些梅花，如果没有发生饥荒的话。从前年夏天开始，就没有下过雨，那年的收成很差，人们没有粮食储备。如果下了大雨，即使庄稼被淹了，人们也可以去山上，或者田野里，采摘野菜、蘑菇、草药，甚至树皮来充饥。但干旱只会夺走一切。上天夺走了植物的生命，人类夺走了动物的生命。人们觉得猪很可怜，因为猪很脆弱，容易死，所以他们在猪受苦之前就把它们杀了。然后，他们又觉得鸡很可怜，因为鸡很愚蠢，不知道活着的乐趣，所以他们也把鸡杀了。接下来是什么动物？牛，还是马？人们不觉得牛和马可怜，他们说牛和马是上辈子作恶多端才变成这样的，他们这辈子要受苦赎罪。他们说黄牛和黑牛都是罪孽深重的动物，所以要让它们多干活。但人们觉得狗很可怜，比牛和马都可怜。狗会对人类摇尾巴，撒娇，所以人类也很喜欢狗。他们会先检查食物有没有毒，然后才喂狗。但饥荒来临了，人们没有食物可以喂狗，他们担心狗会生病，所以他们开始检查狗的身体。狗叫声越来越少了，看来检查结果不太好。富人们把狗关在了家里，斗也被关起来了，但它的力气很大，它挣脱了绳子，逃了出去。它在街上乱跑，然后它遇到了一群人，他们正在检查狗，我也在那里，我看到了它。几十双眼睛看着它，其中一半的人手里拿着刀。斗吓得尿了裤子，也许它还记得那个疯乞丐的话，那个疯乞丐说它的尿很珍贵。人们觉得它很可怜。但斗的主人仆人来了，他们把斗带走了，斗失去了被人们同情的机会。
那年的梅花特别香，每当梅花盛开的时候，斗就会做噩梦。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要么不睡觉，要么一觉睡到天亮。我很少做梦。我的眼睛睁不开，我迷迷糊糊地坐着，我明明坐在一个不漏雨的地方，但我的脸却是湿的，我应该是被雨水淋醒的。
滴答……滴答……
我习惯性地集中注意力去听和闻。我听到了水滴从屋顶上滴下来的声音，我闻到了泥土的气味。除了门开了一条缝以外，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人，或者动物的气息，甚至连虫子都没有。夜晚很安静，这很好，至少现在没有危险。我想继续睡觉，但我感觉到一阵异样的感觉从我的身体里传来。我再次集中注意力去听和闻，但我什么都没有发现。我想运转内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我的内力就像打火石一样，只会发出火星，却不能燃烧。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你，为什么，说，“一只”？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我宁愿看到其他的狗，或者金荒的尸体。但我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蜈蚣。它应该是我白天吃的那只蜈蚣的父母。蜈蚣的身体卷成一团，它的身体很长，我看不到它的尾巴，它的身体伸出了门外。它没有动，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身体，我发现了异样的来源。两只蜈蚣在我的身上爬来爬去，它们比我白天吃的那只蜈蚣大一倍。我听不到它们的声音，我也闻不到它们的气味，我只能看到它们，我也能感觉到它们在我的身上爬行。我想说话，但我的嘴巴动不了了。它们是灵兽。
我和它们对视着，我看着它们的眼睛，我估计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
滴答……滴答……
水滴又滴了六下，两只蜈蚣爬到了我的脸上。它们舔了舔我脸上的雨水，然后就回到了大蜈蚣的身边。它们抬起头，好像在交流着什么。然后，大蜈蚣张开嘴，咬住了我的脖子。我听不到声音，但我感觉到了剧痛。
五犬说过，蜈蚣没有牙齿……
蜈蚣的毒液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醒来的时候，我在桥上。我很熟悉这座桥，我曾经在这里杀死，了十个乞丐。我站在桥的中央。今天没有下雨，河水很平静，我趴在桥的栏杆上，看着河水，河水很清澈，缓缓地流淌着。河边的石头缝里有一些小龙虾和小鱼，河的中央有一些鱼在逆流而上。我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很蓝，但不是那种苍白的蓝，而是那种充满了活力的蓝。阳光很温暖，甚至有些炎热，几朵白云飘过天空，遮住了阳光，带来了一丝凉爽。微风吹过我的脸颊，我听到了风中传来的声音。
“我说你啊！要抓就抓鱼啊，抓小龙虾和小鱼能卖钱吗？”
“你就，是贪心，我们有什么工具可以抓鱼？我们没有渔网，没有鱼竿，甚至连鱼叉都没有。”
“你这个家伙真是的，我说，什么你都要反驳，我告诉你，我以前——”
“行了！你又要吹牛了！你的牛皮吹得太多了，我都听腻了，你总是说你进过皇宫，你真是……”
“我说的是真的，你不相信我，你的头发才会掉的那么快。你的头发都知道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它们都逃走了，它们一定在说，‘我们要去找一个聪明的主人’。”
“我比黄兄强，他的头顶都秃了……”
“哼，你这个蠢货，我的头顶只有比我高的人才能看到，天下只有皇帝陛下才有资格评论我的头顶。”
宽额头乞丐和秃顶乞丐一边走一边互相嘲讽着，他们经常这样。他们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看着他们，但他们没有看我。他们继续往前走，然后下到了河边。
“老头！老头！你在哪里？我们来了，你怎么又先来了？”他们和愚老汇合了，愚老正在搬石头，他的身边放着一根拐杖。
“我……睡不着……所以就出来走走……顺便……看看……”愚老的声音很沙哑，断断续续的，就像，是有人在用金属刮着什么东西一样。
乞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因为愚老的声音太小了。但我可以从他们的动作中看出他们在做什么。愚老用小石头摆出了一个人的形状，然后他在人的头顶上摆了一个圆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其他的乞丐拍着手，笑着，他们开始搬大石头，沿着愚老摆出的形状堆砌起来。他们堆好了石头之后，就在河边生了一堆火，他们开始抓小龙虾和小鱼，他们在水里玩得很开心。我默默地看着他们。
我的眼睛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我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天色变暗了，现在是傍晚。乞丐们的手里都拿着鱼，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仔细看了看，发现愚老摆出的人的形状是一个鱼篓，鱼篓的头部聚集了很多鱼。乞丐们没有把鱼卖掉，他们把鱼烤了吃，他们在河边开了一个篝火晚会。他们唱着歌，跳着舞，玩得很开心。
我的眼睛又开始疼了，但我没有闭上眼睛。时间过去了多久，我不知道，但乞丐们的晚会结束了，他们开始收拾东西。鱼篓的头部还有几条鱼，我以为他们会把鱼带走。但愚老拿起了拐杖，敲了敲鱼篓的头部，然后他搬开了几块石头，让鱼游出去。鱼游回了河里。乞丐们也回家了。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我闭上了眼睛。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还在桥上，但周围的景色变了。河水变成了浑浊的黄色，河水汹涌澎湃，冲击着桥墩。天空也乌云密布。乞丐们不见了。我竖起耳朵，听着风中的声音，但我只听到了风的呼啸声。我的眼睛不疼，但，我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
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钱袋，它大得可以装下一个人。我想要伸手去摸它，钱袋的口突然打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是金荒。他穿着将军的衣服，朝我走来。
“叛徒！抓住他！”我转身就跑，我朝桥的尽头跑去，但我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
“吕后！吕后！你跑不掉的！”我没有理他，我继续跑，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但我知道我跑了很久，很久，桥的尽头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快要跑到桥的尽头的时候，金荒突然转身，朝桥的另一端跑去，他现在穿着一身灰色的衣服。我开始追他。
“金荒！金荒！你去哪里？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我想要叫他，但我发不出声音。我一直，在追他，但我，和他，的距离没有缩短。我又跑了很久，很久，我终于追上他了。我快要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衣服变成了乞丐的衣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里流着血泪。他对我说：“你之前说你宁愿看到我，也不想看到蜈蚣，你为什么要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你以为你建了几座坟，擦了几具尸体，我就会原谅你吗？”我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你，他们就不会死。”我低下了头。
“你看，你就是这种人，你是一个杀人魔！你和那些毁掉了桥的洪水有什么区别？”金荒继续骂我。我低着头，不说话，金荒骂得更凶了，他的眼睛里的血越流越多。他的血泪滴到了桥下，我感觉到身后有人。我不敢回头，但我感觉到他在靠近我，他走到了我和金荒的中间。
咚……沙沙……咚……
他的脚步声很不均匀，他的左腿应该有问题，他拄着一根拐杖，他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是愚老。金荒站在他的身边，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血泪了，愚老看着我笑了笑。我低下了头。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就拉着金荒的手，朝桥的另一端走去。
“愚老！你们去哪里？”我喊道。他又笑了笑，他指了指河。
“你们要跳河吗？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我像个疯子一样喊道。他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他指了指桥的另一端。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湖，湖水波涛汹涌，我看不到湖的尽头。他又指了指桥的这一端，他是让我回去。
我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们，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又笑了笑，他用拐杖敲了敲我的头。
咚！
一滴水滴在了我的右手上，我的手里握着钱袋。房间里很暗，屋顶上的水还在滴。我靠在墙上，自言自语道：“什么愚公？”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我再也回不去了，无论是桥，还是梦，但我的心还留在那座已经坍塌的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