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公，小王给您老见礼了。”
李显由李敬业陪着刚转过前院照壁，就看到白发苍苍的英国公李勣带着一群家人在厅前等候。他不敢怠慢，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不敢当，殿下莫要如此，这是要折煞老夫吗？”
李显还没行完礼，李勣就大步走过来，双手托住他的胳膊，温和地笑着说道。
呵，这老爷子力气真大！李显被李勣托着，动弹不得，只能顺着他的搀扶站直身子，笑着寒暄：“英公，数月不见，您老越发精神了，实乃我大唐之福啊。”
“老喽，老喽，老夫今年七十一了，比不上殿下年轻有为哟。来，来，来，里面请。”李勣听了李显的奉承，哈哈大笑，松开左手，右手仍拉着李显，做了个“请”的手势，半拉半请地把李显让进厅堂，还逐一给他介绍在场的家人。那份热情让李显很不适应——他跟李勣平时没什么交情，不过李显毕竟不一般，场面话一套一套的，加上来之前准备了礼物，应对下来倒也没出岔子。
“英公，小王此次前来，是奉太子哥哥之命，恭喜英公担任泰山封禅的终献。”好不容易应付完场面，李显赶紧切入正题，满脸恭维地说道。
“哦？竟有此事？”
李勣一脸惊讶，可李显却从他那双虽老却清明的眼睛里看到了平静。
嗯哼，这老爷子早知道了？李显心里一沉，但脸上依旧笑容灿烂，拍了下手说：“确实如此，英公您听好，圣旨已经到了东宫，不日就会公布天下，小王特来向您道贺。”
“承蒙陛下厚爱，老夫感激不尽，恨不得马上启程，可惜啊，唉，可惜老夫年纪大了，前几日偶感风寒，左腿的旧伤也犯了，今天才好点，实在经不起长途跋涉，怕是要辜负圣上的恩典了，殿下若方便，还请代老夫婉拒才好。”李勣眨了眨眼睛，捶着左腿，一脸惋惜地说道。
啥？让我帮您婉拒，开什么玩笑？李显一听这话，笑容顿时僵住了——他在这个敏感时候来英国公府就已经很不妥，如果再帮李勣上奏拒绝，别人知道了会说是李显转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显逼李勣拒绝终献，这要是传出去，李显可就惨了。可现在人在英国公府，想置身事外哪有那么容易，真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这老狐狸，自己不想去，却让我吃苦头，真不是东西！李显欲哭无泪，头疼不已，只能强笑着说：“英公您说笑了，您是国家的栋梁，封禅大典怎能少了您，要是没有您，父皇肯定会着急的，还请英公务必参加。”
“这样不好吧，老夫身体不行，万一在大典上出丑，耽误了事，不妥，实在不妥，圣上和殿下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这终献的事还请殿下跟圣上说明，为老夫请罪。”李勣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紧紧抓着李显不放。
我勒个去，这老东西还赖上我了，该死，真该死！被李勣一再逼迫，李显心里郁闷得不行，又想起之前中了李弘的圈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事情是自己惹出来的，总得解决，无奈之下，李显只好陪着笑说：“这种大事，小王不敢参与，如果英公真有难处，等我回去禀报太子哥哥，让太子哥哥跟英公商量如何？”
“啧啧，好是好，可一件事何必麻烦两个人，不就是上奏一本嘛，殿下就代劳了吧，老夫先谢过了。”不管李显怎么说，李勣就是不松口，逼得李显冷汗直冒。
耍赖是吧？行，那就来！李显被李勣的胡搅蛮缠气笑了，心一横，准备拿出后世混官场的无赖劲儿，嘿嘿一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英公明鉴，小王年纪小，本来就不擅长写文章，现在又习武很久，文笔实在不行，如果要代英公上奏，万一写错了，还请英公多包涵。”
李显这以毒攻毒的一招很有意思，虽说有点耍赖，但他毕竟才十岁出头，说点浑话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真要是出了差错，李勣可担不起责任。显然李勣没想到李显会这么耍无赖，被逗得哈哈大笑。
“哦？哈哈哈……”李勣大笑一阵后，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笑眯眯地说：“有趣，真有趣，老夫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只是人老了，笑多了伤身，老毛病怕是要犯了，按医嘱，老夫得卧床休养些日子，就不多留殿下了，敬业啊，替爷爷送送周王殿下。”
呵，这老爷子，耍了我一通，够狠！李显聪明得很，一听就明白李勣的意思——太子和你的小算计，老夫心里清楚，别想蒙混过关，帮忙可以，但别指望太多，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成不成老夫不管。
“英公多保重，您的健康是社稷之福，小王告辞，您留步。”目的达到，李显不想久留，一是要赶紧回复太子，二是怕了这难缠的老头，能早走就不想多呆，起身恭敬行礼，然后由李敬业陪着离开英国公府，乘马车前往东宫。
“爷爷，封禅是大典，能当终献多荣耀，别人求都求不来，您老为什么……”李敬业年轻气盛，李显在的时候他不敢说话，送走李显后，他几乎是飞奔回二门厅堂，也不管李勣正和弟弟李弼商量事情，急吼吼地嚷起来。
“闭嘴，这是你能参与的事吗？还不回房读书去！”李勣治家严格，哪容李敬业放肆，不等他说完，就严厉呵斥。
“是，孩儿遵命。”
面对爷爷的呵斥，李敬业满心委屈，但不敢违抗，低头认错，拖着步子往厅外走。
“站住，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再提，否则家法伺候，记住了吗，嗯？”
李敬业还没走到厅口，背后又传来李勣冰冷的叮嘱。
“是，孩儿记住了。”
李敬业魁梧的身子顿了顿，慢慢转身，再次躬身应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去，眼中满是怨怒，至于怨谁就不知道了。
“大哥，小业说的也有道理，您……”李弼知道兄长行事谨慎，不喜欢出风头，可心里还是放不下终献之职，等李敬业走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李勣抬手阻止弟弟继续说下去，摇摇头道：“此事为兄自有打算，二弟不要再提，哎，社稷怕是要多事了，为兄一生谨慎，或许能保住晚节，只是孙儿们就难说了，二弟不见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家族因子孙不肖而衰败吗？这不得不小心啊，业儿性子急躁，二弟要多管管，别让他乱来。”
“大哥教训得是，小弟记住了。”李弼知道兄长的脾气，听他这么说，不敢再问，恭敬应诺，见兄长忧心忡忡，想转移话题，想了想说道：“大哥，您一向眼光独到，如今看周王殿下如何？”
“不好说。”李勣看了弟弟一眼，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此子心思深沉，气度也不错，如果有机遇，或许能有大成就，现在说还太早，再看看吧，好了，不说这些了，为兄累了，二弟先去吧。”
“是，小弟告退。”李弼侍奉兄长多年，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要思考事情了，不敢打扰，赶紧起身告退。
“多事之秋啊！唉……”众人离开后，李勣独自坐了很久，然后慢慢起身，走到厅前，抬头望着天空，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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