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蹉跎而过,眨眼三天过去了。
无论张起峻怎么节省着吃,一碗米已经吃完了,那半盆高粱米也已经快见底了。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话是情真的,何况张起峻还要修炼八段锦,这让他的肚子饿得特别快。
何况春播的种子还完全没有下落。
这三天他也不是没想办法,可是他把街上跑遍了,也没有找到能提供低息借款的可靠钱庄。
最低利息的借款也是他无法承受的,利滚利下,三四年内足以把他那二亩水浇地给吃光!
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卖了这二亩地别寻出路。
他犹豫着。
这个念头昨晚就从他的脑海里冒出来了,可是当晚他就梦到爹娘苦劝他不要卖地。
爹娘说土地就是命根子,卖了地你以后咋吃饭咋娶媳妇,谁家闺女会嫁给你!
爹娘说眼下没粮吃可以厚着脸皮吃百家饭,看谁家到了吃饭时间烟洞不冒烟了就去蹲着,人家还能不给你一口饭吃?
至于春播种子可以跟李大叔家借,要么把土地租种出去也可以,反正不要卖!
这梦境依然相当逼真,以致张起峻醒来后满脸苦笑,去蹭吃百家饭?
他做不到啊。
何况他也不至于落得这么惨。
只要他卖地后手头拿到钱,拿着这钱去私塾去读书,去医馆去学医。
这样他就可以给自己识文断字和会医术找个由头,从而慢慢趟开一条医路来。
这无疑是一条妥善的谋划,只是,他还得顾忌到去世爹娘的感受。
两次梦境太过逼真,不由他不信人去世后是真的有灵魂存在的啊。
他要强行做主卖了二亩水浇地,别真把爹娘的在天之灵给气出个好歹来?
可他现在的问题是不卖地就过不去这道关啊~啊啊~
要不卖掉一亩留下一亩?
好歹给爹娘留个念想留个安慰?
可一亩地恐怕没多少人稀罕,怕是卖不上个好价钱……
而剩下的一亩……,他现在又没有种地的能力,还得把剩下的一亩地租出去,又有多少人肯租一亩地?又能收回多少钱?
算来算去不上算啊。
真不如一起都卖掉啊。
仙去的爹娘尽给他出难题……
要不他今晚做梦时好好给爹娘解说解说卖地更划算?可他在梦中不由他啊,往往嘴瓢得说不出话来……
将来等他有钱了,他完全可以再买几亩地甚至十几亩地回来的。
土地真的是这个时代最值钱的固定资产了。
那么多“走西口”的人涌进来,绝大多数人的梦想全系在土地上。
少数精明强干又运气好的靠租种土地渐渐致富,连续买地开地发展成为地主。
热河出来的王来春就是这类人的偶像,其人精明强干,会堪舆术,会设计挖渠路线,会走旗府王爷们的关系,能组织起护田势力,最终发展成为今天河套地区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大财主。
但这种发展成地主的人只是极少数,王来春更是只有一个。
更多走西口的流入人口成为了佃户或者长工,也有的成为每年往返家乡和河套地区的流动租种户,过着吃不饱饿不死的生活。
当然,极少数的流民就流窜作案成为了土匪,或者死于混乱世道中……
但这些人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逃荒难民还是勤劳善良的,整个河套地区因为这些逃荒难民的涌入持续地进行着田地大开发。
官府开发出自己的田地来了,旗府王爷们开发出自己的田地来了,洋人教堂开发出田地来了,大地主开发出自己的田地来了……
成片成片的田地都有专人打理,耕地附近设立牛犋伙房,或者分片租给流民们租种,渐渐发展成为一个个的自然村落。
但因为水渠有限和土匪扰乱,河套更多的土地还是没有被开发出来,大片大片的荒野牧场随处可见。
所以机会还有的是。
如果足够有本事,那是可以成为大财主的,娶一妻二妾……
啪!
张起峻兜手给了自个儿一耳光,特么的饭还吃不饱准备卖地呢,就开始想入非非了,真一个贱骨头……
男人的这根筋太特么容易主导大脑的思维了……
嚓,嚓,嚓……
张起峻早上起来再次往镇中心走着,心中对借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要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去重新多次认知一下这个镇子,以及这个镇子上的形形色色的人。
顺便解解闷,也好好思索一下卖地的利弊,以及如果要卖地的话怎么能卖出一个好价钱来。
寒风吹得他瘦弱的小身体有些瑟缩,脚上的破布鞋虽然找邻居李大叔的妻子赵氏给缝住了破口,但是太过单薄,马上就冻过来了。
他只好不时跺跺脚,又不敢用力跺脚,怕把这双鞋给弄坏了。
耳朵上更是冻得像钝刀子在慢锯着,他只好不时从棉袄袖中伸出手去捂一捂。
一路走过那个欧式风格的教堂,门前停着威武石狮子的旗府官署,前面的宏伟壮观的杭爱召庙也显露出了一角,这些看得他更感觉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了。
但人必须学会适应。
适应这个社会环境,适应他自己的这副小身板,有时还得适应用小孩子的特点和辈份跟人讲话。
张起峻心中叹息一声,然后他就听到街上一阵喧嚷声。
“快看!高大神官!鹿滩市的高大神官!”
“天,真是的!这么大冷天他还光着脚走路!真不怕冻啊!”
“怕冻?人家顶着神!神来了怕啥冻!”
“可能也不是因为神来了吧?听说他有修身术,会修炼呢,刘大夫可是他的徒弟,听说他给刘大夫也传授修身术了!刘大夫这不跟着他?”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可能是去王爷那儿吧,好像是王爷家的大奶奶生病了!”
“嘘!这话也是你传的?小心把你咔嚓了!”
……
张起峻听着众人的喧嚷声,望着街道上由刘大夫陪伴着缓步走来的一道高大的身影,一时愣住了。
这人貌似中年,看起来比刘大夫还年轻几分,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衫,长发披肩,中间用红头绳扎着一条小辫子,一双鞋别在腰带上,赤着双脚似慢实快地走来了!
这样的形貌,这样的不羁洒脱,还真就是传说中的高訇高大神官的风采!
张起峻赶紧注意他的双脚,那双脚白皙中带着红润之色,看起来舒展之极,丝毫也没有受冻的迹象!
轰,轰,轰……
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得张起峻脑袋里轰然作响,霎时,他的脑海中就冒出了八段锦口诀中的那两句话——“河车搬运讫,发火遍烧身”!
八段锦修炼到能搬运河车(小周天和大周天运行)的高深地步,丹田如有火炉,周身气血翻滚,自然就不畏寒冷了!
难道这高大神官真修炼出了类似八段锦搬运河车这样的高深境界来了?
他有真正的修身术真法门?有完整的招式、吐纳诀窍和独门心法?
很可能啊。
原本张起峻有些怀疑,可能八段锦创立之初就没有什么真正能修炼到神妙境地的真法门,什么“河车搬运讫,发火遍烧身”,“造化合乾坤”可能都是吹出来的吧?
现在他却更加相信是在传承中遗失了太多精髓。
如果这高大神官有能修炼出如此神妙效果的修身术,那八段锦也应该是有真正高深的真法门的,只是在传承中遗失了……
当然,这高大神官此时这状态,也有可能是真的有“仙家”护体?
想到这里,张起峻有些想笑,他爷爷也跳过神,也没见他爷爷有什么神妙之处啊……
不过,张起峻蓦地想起这一世他小时候看到屋梁上的蛇影,小窗子上古怪恐怖的人脸,又想起这几天他两次清晰逼真地梦到爹娘托梦……,好像这个世界是真的很有些诡异啊!
这让他的脑海里突地冒出一道怀疑的念头来——
他张起峻不会是重生到了另外一个平行时空了吧?
不然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怪诡异的事?怎么会真的有高大神官这样的人?!
按照他前世看过的某一套理论,每一段历史的发展都有无数的可能,这无数的可能就会诞生出无数的平行时空来。
他张起峻这次重生,不会是重生到了和爷爷那时不同的时空了吧!
这个时空和爷爷存在的那个时空有高度的相似性和重叠性,但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个时空很可能是真有什么诡异现象的,而且,也有人真的可能修炼出神奇的效果来?
张起峻一时像被这个念头给魇住了一般,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几乎要确定他是重生到了一个平行时空中了!
好一会儿后他才摇摇头,他是不是重生在了一个平行时空中,这件事他暂时是不可能搞明白的,所以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今生第一次真正亲眼见到了高大神官这样的神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