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
下山路上，你被它挡住了去路。它身躯庞大，趴在台阶上，似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你无法越过它下山，于是你们就这样对峙着，任由时光飞逝。
你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空闲，反正你没有多少时间了，因为太阳一旦落山，山林里就危机四伏，哪怕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活。
最终你还是坐不住了，起身下山。出人意料的是，它没有什么反应，就像以往任何一次出现一样，自始至终静止不动，连眼睛都不眨。
可是你无法打破“不能越过它”这个规则，当你怀着侥幸的心理踏出最后一步时，你惊奇地发现你又回到它跟前，回到了原点。
你不信这个邪，一直走啊走，但情况并未因此改变，你总是回溯，无法越过。
直到山林也为你哭泣，太阳和天空诀别，你依旧被困在这山间。
好吧，我认命。你这样想着，坐了下来。
山风呼啸而来，粗暴地钻进你的衣服，侵袭着你每一寸肌肤。你听见了鬼哭狼嚎，还有一阵又一阵似有似无的笑声；你看见树林张牙舞爪，一团黑影来回游走。那估计是世间最令人惊骇之物。
恐怖的气氛到达了极点，但你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事情。
明天是周日，不用上班，早上你可以绕一大圈去东街吃你最爱的那一家馄饨。人们都说这一天时间会过的很慢，仿佛无波的井水。你打算坐在那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每当你这样做时，你都会发上一上午的呆。不，兴许是百年千年。午后，你将和妻子儿女看一场电影，这是你们一家人的固定活动。然后你回家看书，喝点下午茶。你很享受这样的悠闲时刻，你宁愿什么都不做，也不想过那种忧喜掺半的日子。晚上，你会随晚风游历整座城市，感受并最终成为人间烟火。你是一个念旧的人，所以你喜欢漫步街头，拾起每一块记忆碎片。
它动了，你的思绪随之停止。
你用余光打量它。果真是一头怪兽。它不像世间的任何一种生物，却像是所有生物的总和。这难以名状的样貌让你记起年少时做的一个梦。在梦里，你看见一条长着翅膀的大蛇，腾空而起，从天空的一侧延伸到另一侧。
多年后你接孩子放学回家。你们路过一家玩具店，孩子吵着要买柜台内展示的一条蛇，那条蛇也长着翅膀。可惜的是，你那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条蛇就是你梦中的那条。
店员和你的孩子谈起这条蛇。你越来越不懂他们口中那个魔幻得近乎真实的世界。你不理解为何一条蛇能长出翅膀，成为山林之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你不禁感慨：当时只道是寻常。
忽然，你猛回头，望向山路。那路向上延伸，没有尽头。昏暗中，所有台阶向后退去，所有树木却向前进。月升日落，日升月落，上下颠倒，天旋地转。所有光线汇成一束，从远方射来。它旋转，旋转，最终洞穿你的脑门。你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但在世界开始绕着那束光旋转之后，你回过头，它却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下山的路顿时畅通无阻。你释然一笑，借着旋转着的最后一点余晖，快步下山。
黑暗逐渐笼罩，那束光却愈发明亮，好像世界与世界是对立的。
下山了，但山外还有山。
你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了，你说。
#2023年3月9日初稿 2024年7月19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