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斯卡娅醒来时似乎丝毫没有对马车里多出的女孩表示震惊，也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大概是因为即便处于休眠状态，她依然能够感知外界的情况，没有发声只不过是自我判断没有必要罢了。
而在加雷斯加入之后，路途也轻松了不少，高扬斯卡娅不需要进食，自然也就不参与捕猎和采集食物的工作中去，比起细皮嫩肉的路明非，加雷斯的效率要高太多了。
除此之外，她还负责起护卫工作，虽然外表看上去十分稚嫩，但她使用的武器却是十分沉重的骑枪，完全匹配得上护卫骑士的名号，虽说她的保护大多由路明非享受了，但她也没有对这位以前辈自居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抱有怨言。
“还好有你当马车的保镖呢！”路明非撕扯着烤制的鸡腿含糊不清地夸奖道，“都怪那只狐狸，用了不知道什么咒术，马夫倒是十分听话，说停便停说走就走，但是跟个木头一样，上次野狼就从他面前的草丛里窜出来，一点反应都没有！要是被咬伤了，还真不知道我们谁能驾驶马车呢。”
“交给我就好了！只要是与阿尔托莉雅大人相关的事务，在下都会一丝不苟的完成！”
“很好！就是这份魄力！看来很快你就能晋升为正式骑士了！”
“是吗？太好了！”
在篝火旁的阿尔托莉雅虽然对路明非驱使少女的行为有些不齿，但碍于其擅长捕猎，又有着烹饪方面的经验，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真要路明非去负责寻找猎物，她们恐怕只能饿着肚子在马车里发昏了。
......
“‘铁之街，煤之海，击退灾厄之时，迎来巡礼’。预言当中就是这么说的。”
“无疑就是诺里奇。”高扬斯卡娅说道，“喜欢锻造的妖精就只有土之氏族的矮人，已经将地点和该做的内容都说的一清二楚了，预言还真是省事。”
“我还有些疑问来着。”路明非打断道，“我们第一次...不，几个月前就在索尔兹伯里知晓了灾厄聚集的信息，还听说女王派遣高文过去处理，怎么到现在也没听到爆发或者消灭的结果？”
“因为预言的性质呀。”
高扬斯卡娅露出邪恶的笑容：“已经灭绝的镜之氏族所留下的预言，可算不得什么拯救世界的指南，依我看，不过是已经谱写好的简易史书罢了。”
“预言之子一定会拯救诺里奇，也就是说在其到来之前，诺里奇一定不会陷入最糟糕的境地，不会毁灭也不会好转，直到小姑娘抵达的时候，大概才是灾厄发生的节点，换言之，也许被选中拯救世界的你才是招致毁灭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怎么...这样...”
阿尔托莉雅从没想过这么一层逻辑，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
“呸呸呸，不要听她胡扯啊！只是偷换概念罢了，能被这种低级话术说动，只能证明这个世界缺少了义务教育普及好吧。”
路明非跟高扬斯卡娅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一边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这里大概是这段旅程最后的安稳路段了吧，话说这条路还途径牛津啊...如果不是时间紧急的话，真该去那里侦查一下。”高扬斯卡娅顺着路明非的视线看去说道，“毕竟你们到时候也得敲响那里的钟吧。”
“是的，我听说那里是牙之氏族的领地来着？伍德沃斯...说起来我还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呢。”
“那可就糟糕了，是当时围剿海滨村庄的时候吧？伍德沃斯虽然是个暴脾气，但是记忆力出奇的好，作为摩斯战役中的风云人物和摩根的忠犬，要是真被他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势必会开战，恐怕连像茉莉安一样评估你们价值这种事也懒得做，一上来就开打吧。”
“连交谈的余地都没有，岂不是只能强行去牛津敲那座钟才行？”
听到阿尔托莉雅略显天真的问题，高扬斯卡娅笑道：“当然，要敲响那座城市的钟，不用拳头说话是不行的。尽管妖精骑士的崛起让伍德沃斯的权威大打折扣，但牙之氏族时至今日仍然是妖精国的主力部队，要攻陷牛津，只凭你们大概是不行的。”
“攻陷？”路明非注意到她的用词。
“就是将城市夷为平地，反正撞钟堂总是有着特别的术式防护，对于这类事情你们算是走运，能跟我达成同盟，如果不在意伤亡的话我可以包办这方面的事宜哦？”
“这...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
“就是那么回事，毕竟在我看来，敲响钟的意义本就是掀起战争。不愿让城市陷于战火的，也只有欧若拉和茉莉安那样的特例。”
“说到底，牛津是血腥味十足的土地，早在女王历800年，也就是1200多年前，那一带曾是翅之氏族的领土，然而牙之氏族侵占了那里，使用武力，将那里的翅之氏族一个不留的赶尽杀绝，这就是牙之氏族最为广阔的领地的来源。”
路明非大惊道：“这么说来...在格洛斯特的茉莉安岂不是...亡族之民？！”
阿尔托莉雅叹息道：“也许还有其他逃过一劫的子民，不过就我所知，茉莉安已经是翅之氏族最后的遗孤了。”
知晓这些之后的众人显得有些郁闷，而最为异常地保持沉默的则是总是显示出游刃有余姿态的高扬斯卡娅，直到夕阳落山仍然盯着视野中的凹陷处——一个巨大的洞穴。
“总感觉这附近的野兽都更加暴躁了呢！”加雷斯抱怨道，“要是有一身亮闪闪的盔甲就好了，那样就不需要小姐援护了，我可以一个人把它们赶走！”
她不像路明非和阿尔托莉雅那样害怕高扬斯卡娅，看到后者刚刚自然地从大家的聊天中脱身，目光顺着移动的地平线一路追踪着，便也靠向了她独占的一侧窗户。
“嘿呦！请问！你在看什么呢，欸，原来是大洞吗？”
阿尔托莉雅听到之后也挪了过来。
“啊，原来是地处不列颠中心的那个地方啊...想必动物们也是受到了它的影响吧。”她为路明非让开一点位置，使后者能够从加雷斯的圆脸旁边看到所指的地方，“就在大洞的北方，仿佛在守护它一般建立起的城墙，那就是卡美洛哦，女王陛下摩根的所在，罪恶王都卡美洛。”
“总感觉有些不祥的意味，好像被陨石砸中一般。”路明非评价道，“不过那确实也算是一种诅咒吧。”
“是的...那里是丢弃‘不祥之物’的地方。据说已经不再需要的东西，用不完的东西，弄不坏的东西，碍事的东西，甚至是失去名字的妖精都被看作无用物品，如同垃圾一般被丢弃到那个空洞当中，不过，虽然看上去很深，但到底有多少米深呢？”
“不作抵抗地坠落下去大概接近一分钟吧，半空中又被轰了一炮砸在侧壁上差不多半分钟。”
一直沉默着的高扬斯卡娅突然开口道。
路明非刚想试图用他所学的那点并不牢靠的物理知识计算高度时，突然意识到提供数据的人的详细说辞。
“难道说你被兰斯洛特扔出去的就是那里？像垃圾一样？”
“嘁，真恼人，那个妖精骑士根本没有任何妖精的特征，全身上下大概也就只有外表...而且外表还算是对于实力的欺骗，总有一天我要把她的底细挖出来，给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以解我心头之恨！”
看着狐狸如此咬牙切齿的模样，二人忍俊不禁，但至少还憋住了没有笑出声来，而放声大笑的加雷斯就比较倒霉了，即便在露宿时，高扬斯卡娅的咒术还在为她吸引野狼的袭击，直到下半夜。
“阿尔托莉雅，你还有听过关于大洞的事情吗？我还挺在意的。”
“那个嘛，我也...不如说大部分妖精都没有什么了解吧，只知道即便是去往大洞丢垃圾的妖精也是因为犯了罪，被判了刑才会被指派这种职责，对于他们有一个专用名词，叫做‘填埋的朝圣者’，而除此之外的普通妖精是不会直视大洞，更不会试图接近的。”
“啊，明明是有罪之人却被称为朝圣者么？”
驱逐完了野兽的加雷斯也靠了过来：“我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很奇怪！为什么叫做朝圣呢...所谓朝圣，应该是专为了预言之子而造出来的词才对吧？”
“将创世之初时六大妖精所留下的遗物供奉之后，赋予其指示预言之子道路的场所，撞钟堂。然后为以其为中心，平定各个氏族的旅程冠以朝圣或巡礼的名号，其他的场合，我从来没听说过呢！”
“想来也是，妖精国不可能存在朝圣的概念吧，毕竟你们都表示过这里没有神明的存在，没有宗教的土壤，即便是使用这个词语也表达不出其诞生的本义才对。”
“欸？！”加雷斯有些震惊，“人类统治的世界却是信奉神明的吗，为什么？”
“有些人需要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精神寄托？大概是这样吧，其实信仰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并不重要吧，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平等地拥有自由选择自己的神明的权力，即便没有预言这种东西的存在，他们也可以听凭自己的内心进行朝圣。”
“哇，听起来好棒，我也想去，阿尔托莉雅小姐去过了吗？等这里的巡礼结束以后我们一起去骑士前辈的世界看看吧！”
加雷斯满眼放光，还没等阿尔托莉雅回答便又摇晃起路明非的手臂。
“这么说来，前辈一定也很喜欢自己的世界吧，仅仅只是听起来就这么美好！”
“这...”
路明非有些犹豫。
“嗯，我跟大家一样爱着生活着的世界。”
只是当他说出口时不自觉地将脑袋向后转去，仿佛听到了来自荒野上的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