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利波小心翼翼地在雪堆下调整姿态,确保自己能随时发动袭击。
他尽可能温暖着吹箭,却失望地发现吹箭筒已经被雪花堵住。
他更怕吹针上的毒失去效果,无法第一时间杀死目标。
好在有一瓶毒素凝固点极低,还能凑合用。
灵蜥精心料理的毒素都有极好的效果,大灾变时很少有恶魔能够从中生还...除非刺杀目标是位大魔。
他用僵硬的手指取出工具清理着吹箭,同时闭合眼睑,努力向上缓缓移动,将侧脸贴近雪面观察。
一个瓷娃娃般的白发女子从东侧密林缓缓走出来,她身上晶莹的公主裙点缀着蓝宝石,窈窕的身姿若隐若现。
她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光线微弱,那影子却清晰地从黑暗中勾勒出来。
它不是人类女子的娇俏模样,而是小楼般巨大的怪物。
怪诞扭曲的瘦长影子拥有四根狭长、强壮的手臂,刀锋一样的利爪,头顶则是一对蜿蜒的犄角。
特利波找到第七位“侍女”了,它就在米兰娜公主身后...女人令人敬畏的病态魅力差点击溃他的心灵,他分明没有需求,却诡异地有了特殊的反应,不由自主地沉醉在爱慕里。
反常的苗头才刚出现就被他掐灭,他放弃了人类的思维,再度沉醉于冷血逻辑。
憎恶和难言的恐惧取代了诡异的爱。
那女子忽然停住了,转头顺着特利波的视线望来,他果断移开视线。
他暴露了..特利波意识到。
他想要活动身躯转移,但身体强硬地留在了原地。
猎手本能挣扎着向他的思维反馈——他没有暴露。
哪个判断是假的?
特利波不知道,他只清楚选错一步就是死。
即便是尽可能保持了理性,他还是陷入了迷茫。
最终他留在了原地。
米兰娜天真无邪的眸子里像是拥有无穷的魔力,特利波隐匿处附近的雪花静止了,风也不再呼啸。
大难临头的预兆疯狂在他心中轰鸣,好在那视线只是一扫而过。
公主皱起眉头,足以使所有王公贵族沉醉的疑惑展现在无暇的面容上,可惜猎手是位野兽,冷血种没有怜悯。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特利波渴求目标更进一步。
公主背后的庞大阴影微微晃动了一瞬,好似在娇笑。
它俯下身子在公主的耳畔以亵渎的语言述说着什么,特利波听不清,他只感觉死亡近在咫尺,从未远离。
就如一位高明的刺客在行凶时场景骤然变换,被暴露在露天的广场上,受万众瞩目。
他仿佛失去了隐私,赤裸裸地把一切展现在刺杀目标面前。
大守密者...淡淡的绝望伴随着这个概念涌现出来,比身上苛刻的寒冷还令人窒息。
色孽的至尊恶魔——大守密者知道每一个凡人最私密的欲望,它是色孽大魔。
大魔的出现在特利波的预料中,但这头大魔对现实的影响超出了他的预期。
它不该这样有力,强大的恶魔想要降临可不容易,完全降临和跨界干涉的强度是天壤之别。
就在特利波准备冒死发动袭击时,受米兰娜公主瞩目而静滞的风雪松动了。
浩浩荡荡的寒潮从西方涌来,天和地都变成了白色,致命的白芒如光般迫近,目标显然是冻结这片森林。
公主的容貌愈发耀眼,她似乎对自己施加了魔法,特利波只是感知到她的美丽,就再度涌现出不可遏制的爱慕,在狂热的欲望中失去自我。
他的藏身地没有暴露,但恶魔发现了他的存在,以无差别的范围蛊惑来应对不起眼的蝼蚁。
特利波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没敢思考,继续投入到意志之战里,用执着而绝望的对抗来隐藏最后的底牌...泰波克的凝视还未激活,敌人已经进入了范围,就让它以为特利波已经屈从吧。
恶魔会捕获他的思想,他必须盲目,必须倒向屈从。
米兰娜没有继续寻觅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她抬起比雪更白的右手,准备借助恶魔的力量破解眼前天灾般的魔法。
没有巨人会在意一只正在被驯化的蚂蚁。
暴风雪后就该是丑八怪组成的大军了,她只需要站出来,就能让那些丑八怪倒戈。
她将从基斯里夫开始征服世界。
混沌之力狂呼着汇聚,魔法能量伴随着她的意志整合,她缓缓走在雪林中,无形的魔法之风因过度充盈而将空气染上色彩。
就在魔法即将勾勒成型时,魔法之风忽然溃散,上一个瞬间还在泛起狂澜的魔法洪流转瞬间低落到谷底,就连米兰娜背后的影子都摇晃了一瞬,消失了一个刹那。
如同被关押在黑曜石牢笼里的术士,魔法力量离她而去了。
稍一缓和她就找回了引导魔力的统御权,强大的法师能在魔法力量低微时汇聚出不可思议的魔法,更何况那驱逐魔法的力量很弱。
但这一个瞬间已经足够吹针脱离吹箭筒,恶魔一个瞬间的失联也足够毒针刺进她洁白的脖颈,没了大魔,她算得上什么呢?
她在体内升起燥热时才注意到意外的发生,血顺着她的七窍流出,弄花了她美丽的面庞。
她迷茫了一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才怨毒地看向雪地中暴露的刺客。
那是一只微不足道的丑陋爬虫,它就趴在雪堆里,冰冷的眸子里倒映着非人的理性,全然没有顺从和爱怜。
米兰娜身后的阴影才刚凝实,就立刻抓向那只爬虫,它应该得手了,但那只爬虫转瞬间消失在了微光里,连尸体都没留下。
她的血管爆裂,意志昏沉,思维模糊,再也无法继续保持清醒。
她所见的最后一幕就是铺天盖地的洁白。
......
午时,南地,亚科特尔,中央金字塔顶端一道微光闪过,特利波滚落到金字塔台阶上。
他的肚皮上出现了长长的割痕,他差点就被剖出了心脏。
现在他也没好上哪去,物理上的伤痕是其次,他怀疑自己被诅咒了。
灵蜥祭司立刻就带着灵蜥侍从们来抢救亚科特尔的统治者,本该能止血的草药失去了效果,医术缝合也无法合拢伤口。
晕眩和反胃困扰着特利波,他竭力看向神殿城市的广场,想要看到任务的收获——奖励到底是灵蜥还是蜥人?无论哪个他都能接受,都会为城市带来极大的助力,但他更希望能抽中蜥人。
这样就算他死了剩下的冷血种也能守住城市。
当一群群灵蜥涌上广场时,他稍稍遗憾了一下,就陷入了昏厥。
...
还未睁眼,特利波就听到喧闹的叫喊。
他身边似乎围了一大堆灵蜥,它们正争论着他抖动了一下眼皮是索提戈在预示着什么。
当特利波睁开眼时,喧哗达到了顶峰,喜报口口相传,扩散到远方,并带来不休止的回应。
他强挺着昏沉,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他被平整的摆放在才刚打好地基的索提戈金字塔中央,四遭都是鼠人的尸体,卡纳手上还握着祭刀,应该是它利用献祭的力量唤醒了特利波。
他看向鳞片各式各样、职能分工不同,但此刻都扬溢着欢喜和雀跃的灵蜥们。
他忽然没那么遗憾了,这是3600个有思维的活物,比石头般的蜥人亲切多了。
它们关心特利波胜过关心自己,他多了3600个能交流的、尽职尽责的同伴,
他又瞥见了不断愈合、裂开的伤口,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诅咒不会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