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月，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动荡，可药铺和诊所这种东西，无论什么年代都是不可或缺的。
而且，由于当时的政策还没有那么夸张，每个小县城基本上都有一两家祖传的老中医。
甚至，连犄角旮旯的乡下都有不少。
他们没有考过执业医师资格证，也不懂得什么数理化，就是靠着前人留下的几张方子和些许经验，治病救人，在十里八乡都能打出不小的名气。
所以，王少寒没转悠多久，就看到一家名叫“济民堂”的小药铺。
看着规模不大，就坐落在街边一排水泥平房里，可门楣上的匾额却有了些年头，黑漆一片斑驳，镌刻的大字却清晰可见。
由于时间比较早，铺子里没什么人。
王少寒连忙走了进去。
“同志，开方还是抓药？”
柜台后面站着一位年轻小哥，年纪跟他差不多大，不知道是伙计还是学徒，见有人进来，礼貌地打着招呼。
王少寒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扫视了一眼。见房间不大，靠墙的位置却摆放着成排的药柜，上面密密麻麻的贴着各种标签，像什么：黄芪、柴胡、升麻、党参、石膏、没药……
隔间里放着一张床铺，隐隐的艾草味儿从里面飘了出来。
王少寒这才堆起笑容，上前道：“同志，我这有点药材，不知道你们要不要。”
“药材？”
年轻小哥愣了一下。
那个时候，国家讲究统购统销，万事万物基本上都要归纳到供销系统里，像大医院里药品的采购都是有着统一管理的。
可凡事也有例外。
就比如这种小药铺，要是等着从正规渠道进货，基本上就不用看病了。
药材非比别物，同样一种东西，由于患者的症状不同，却有不一样的用法。
就比如生姜和干姜，在一般人的认知里，两个都是姜，但功效却截然不同。
生姜药性温和，常用来温中止呕、化痰止咳、散寒解表；干姜的温热之性较强，却是用来温中散寒、回阳通脉、温肺化饮的。
这还只是一味相对简单的中药，像一些特别复杂或者冷门的，等着人家上面的人给你配给，黄花菜都凉了。
大多数情况下，药铺都有比较个人的来路。
“啥药材，我看看。”
小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朴素，除了气质灵动一点，俨然是乡下来的，便放下了些许戒心。
“给，你看看。”
王少寒心中一喜，递了上去，解释道：“这是正经的柴草多年熏烧而成的，品质非常好的药材。”
听他说得如此专业，小哥郑重了几分，探着脑袋，打开了口袋。
可只看了一眼，嘴巴就咧开了，目光怪异的盯着他，呲牙道：“土？”
“不是土，是灶心土。”
王少寒心里凉了半截。原本还以为他是个懂行的……
“啥它也是土呀！”
小哥有点不乐意了，挑起眉毛道：“我看你是乡下来的，应该是个老实人，怎么骗到我们药铺里来了？
这明显是烧焦了的黄泥巴，你跟我说是药材？
出去出去，大清早，哪来的骗子？”
说着，就把口袋丢了过来。
王少寒接到手中，一阵气愤，争辩道：“它是土，但它也是药材。
你是药铺里的伙计吧？
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你说谁伙计呢？”
小哥对伙计两个字尤为敏感，气得脸都红了，上来就要推搡他。
“冠平，出了什么事？大清早的，怎么那么大火气？忘记我如何教导你的了吗？”
正在这时，一位威严的老者走进来，尚未了解事情的经过，先把那位小哥训斥了一顿。
“爷爷。”
许冠平立刻变得恭顺许多，低头道：“我、我没忘。
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披发缓行，以使志生。
生而勿杀……”
“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
老者接过话茬，朗声道：“可你在干什么？
人家一个乡下小伙子，大清早来到药铺，无论卖什么，诚心已至，哪能如此待客？
告诉过你多少次，学医学的不仅仅是技术，还是心性、品德、修养，你可听进去了？”
许冠平脑袋上汗津津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王少寒心中诧异，同样深受震动，连忙躬身施了一礼。
“小伙子，你卖的是什么药？”
老者点了点头，笑着望了过来。
王少寒这才发觉此人长得鹤发童颜，年纪已经颇大，估计七十有余。明明理着短发，却给人一种仙风道骨之感。除了面对自己孙子，神情都十分和蔼。
忙道：“老先生，我卖的是灶心土，又名伏龙肝。
虽然乡下并不少见，可城里想必难寻。
于是，就钻了个空子，想着能不能赚几个辛苦钱，补贴家用。”
“哦？”
老者对于他的回答同样颇感意外，笑着打开口袋，仔细看了看才道：“不错，是伏龙肝无疑。
但是，小伙子，你也说了，这只是寻常百姓家灶台里的黄泥土，久经柴草熏烧而成，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铺子里若是需要，费一番工夫，也能得来，为什么要当冤大头买你的？”
王少寒额头上也不由得见汗了，尴尬的笑了笑。
“这样吧，若是你把它的性味归经以及功用说出来，我就买下，你看如何？”
老者笑呵呵的望着他，玩味道。
王少寒这才松了口气，为了能挣到这几个钱，认真道：“老先生，伏龙肝味辛，性温。入脾、胃经。具有温中止血，止呕，止泻的功效。
主要用于黄土汤中，列为君药。
其方又名伏龙肝汤。”
老者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奇道：“黄土汤出于何处？功效又是什么？”
“黄土汤最早见于《金匮要略》，书中记载它有温阳健脾，养血止血的功效。
主要用于脾阳不足所致的吐血、衄血、女子崩漏等症。”
啪！
老者上下打量着他，满脸兴奋，禁不住鼓掌叫好，一副见了宝贝似的表情，追问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人？也学过医？”
“是的，学过一点。”
王少寒低下头，谦逊道。
“哎呀，你这叫学过一点？你可比我这不成器的孙子强多了！”
老者激动得直搓手，一脸欣喜：“你可有师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