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阴云笼罩,风雨欲来。
辰时许,原本应该是朝阳初升的时候,天色依旧灰蒙蒙的,如同傍晚一般。
这大夏天里很难得出现这种天气,尤其是在北直隶。
潮白河西岸,硕大的避暑山庄中,数万匠户及其家人依旧在不停忙碌着。
那密密麻麻的黑点貌似都要把围墙围起来的框子给填满了。
这个时候,万历并没有在凉爽的水房里待着。
他已然带着永年伯王伟、李玄成和单思南等,在数百禁军轻骑的护卫下,来到了西面的围墙跟前。
这围墙内侧已然钉满了一排排的木板。
上面斜斜的,如同半边屋檐一般,那就是屋檐。
下面丈许高的木板直直的立着,中间有很多大致两人宽的门洞,里面简易的木桌和床铺什么的都能看到。
这就是匠户们的临时居所了,因为人太多,来不及盖房子,只能就这围墙用木板搭建出简易的木棚子来。
还好,这会儿是大夏天,住里面倒不会冷。
万历细细看了看,随即忍不住皱眉道:“国丈,这个也太简陋了吧,等下如果下大雨怎么办?”
永年伯王伟不假思索道:“没事的,万岁爷,屋顶的木板下面夹着油纸呢,雨淋不到里面的。
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微臣当年在外面干活的时候住的那都是茅草房,没有哪个当官的如同万岁爷这般还买这么多的木方和木板来给我们搭木房子。”
匠户这么苦的吗?
万历又回头看了看密密麻麻的院落,随即问道:“这些小院和中间的兵营什么时候能建好?”
永年伯王伟估摸道:“这个原本是定在九月份完工的,但万岁爷抽调了上万匠户去永平府那边,这边的进度就有点慢了,不过,十月份天气变冷之前应该能够建好。”
万历想了想,随即又问道:“我们一共招来多少匠户了,工钱一个月要开多少?”
永年伯王伟细细介绍道:“万岁爷,我们已经招来木匠三万多户,铁匠两万多户,另外泥瓦匠、石匠、漆匠等也有两万多户了,加一起都超过八万户了。
至于工钱,您说能干活的就上,不管老少都先开一两银子一个月,所以,这工钱发的有点多,一个月都快二十万两了。”
看样子还得赶紧想办法赚钱来养活这些匠户。
这些匠户可都是宝啊。
比如木匠,不但会造水车,还有会造纺纱机的,还有会造织布机的,还有会造船的等等。
现在的大明正是资本萌芽的时候,谁掌握了这些自带技能的熟练工那就掌握了经济发展的命脉。
那些文官不懂这个道理,只知道一味的兼并田地牟利,又或者利用手中的权力做垄断生意赚钱,对匠户乃至商户都是一味的剥削压榨,其实这就是舍本逐末。
这些匠户创造的剩余价值那才是最根本的利润。
他就是要创造条件让这些匠户创造尽可能多的剩余价值出来。
说白了就是办厂,生产物美价廉的产品,以此来垄断各行各业。
问题就是,现在办什么厂赚钱呢?
后世的书上很多,比如,做香皂、做牙刷、做牙膏、做玻璃、做镜子等等。
香皂、牙刷、牙膏什么的暂时不用想,那个纯靠量,得所有人都买得起而且一直用才能赚大钱。
现在的大明土地兼并严重,财富都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平民百姓大多吃不饱、穿不暖,做这些日常消费品想赚大钱那是不可能的。
玻璃和镜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会儿玻璃和镜子就如同水晶般罕见,做出来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而且,玻璃做出来了还能做望远镜呢,那可是战场上的利器。
万历正琢磨做什么赚钱好呢,一阵马蹄声忽而自东面响起,英国公张元功打马疾驰而来,拱手道:“万岁爷,今天的奏折到了。”
今天的奏折怕是不好批,张四维肯定不会就此作罢的。
万历闻言,皱了皱眉头,随即挥手道:“走吧,先回去批阅奏折。”
这西面的围墙离他住的水房倒不是很远,打马都不用一刻钟即到。
他刚带着李玄成和英国公张元功走到水房之中,定国公朱应桢便起身满脸惶恐的将一份奏折双手奉上。
这份奏折还不是张四维上的,而是严清上的。
臣刑部尚书严清谨奏:
定国公及其亲族贿买武举功名,滥叨武职,祸乱朝纲,理应革职查办。
自古帝王欲图至治,莫不决于去小人,急于用君子,故虞舜即位即诛四凶,收用元恺顷,除左右之慝去恶,用忠良之臣扬善。
语亦云,山有猛兽则狐狸藏形,国有贤臣则奸邪隐迹,陛下如此姑息养奸,切不可取。
这帮清流,脑子有病!
权力争夺你跟朕讲道理?
你他吗被张四维利用了你知道不?
清流从来就是得理不饶人,他们如果认为伱做的不对,那就麻烦大了。
哪怕他们认为是做皇帝的不对,那也得按他们的改过来。
如果不改,他们就没完没了!
这严清就是清流,而且是真正的清流,不是如同徐阶那般装出来的清流。
真正的清流大多只为名不为利,就是喜欢讲仁义道德、礼义廉耻、是非对错什么的。
他们为了这所谓的名那能命都不要,嘉靖朝的时候严嵩就杀了不知道多少清流,但是,杀都杀不住,清流还是前赴后继的弹劾,根本就不怕死。
这还算好的,他们起码是在弹劾贪官污吏,对大明还有那么一点好处。
崇祯朝的时候那就是不知所谓了,大明都要亡了,那些清流还在那里犯颜直谏讲道理呢。
努尔哈赤跟你们讲道理吗?
皇太极跟你们讲道理吗?
张四维跟你们讲道理吗?
严清这家伙就是得理不饶人。
张四维就是想利用这家伙来收拾成国公朱应桢,夺取锦衣卫掌控权。
这帮清流,真是脑子有病。
万历这个气啊,他干脆把奏折往桌上一丢,冷冷的道:“留中,不批。”
成国公朱应桢见状,不由感动不已。
万岁爷对他是真的好啊。
这就完事了吗?
清流要是这么好对付那就不叫清流了。
接下来几天,刑部尚书严清那是不停上奏,不停讲道理,一定要万历将成国公朱应桢及其亲族革职查办。
万历那也是不管不顾,就是留中不批。
结果,严清发癫了。
这家伙竟然直接上疏开骂,说万历是个昏君,不听忠良劝谏。
万历还是不管不顾,就是留中不批。
严清气到癫狂,直接上疏请辞,不干了!
万历那也不惯着,直接提笔批红“准奏”!
严清这家伙竟然就这么骂咧咧的回乡养老去了!